今天陆倾回的有点早。
陆世林今晚没喝太多的酒,走在路上的步子也很稳。夜色墨黑,陆倾低头看着陆世林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浑身被前面人散发的低气压笼罩。
他想起从酒吧后台冲出来时撞上的陆世林的眼睛,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震惊,疑惑。
他隐隐觉得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果然,一踏进家门,陆世林就转过了身正对着门口的他,眼里一丝醉意也无。
陆倾看着他愣了愣,恍惚想起记忆中似乎很少看到陆世林这么清明的眼,他的父亲多半眼神飘忽,喜欢沉溺于酒精带来的快.感中。
他微低下头避开陆世林探究的目光,就听到陆世林混浊的声音响起:“你跟那个酒吧老板怎么回事儿?”
开门见山,带着浓浓的质问。
陆倾没答,空气中没有浓烈的酒味,却像是隐藏着一丝硝烟味,让他的心猛地一突。
“问你话呢!”陆世林的声音突然增大,几乎是吼出声。
陆倾顿了顿,往后退了一小步,犹豫着说道:“……没什么事儿。”
陆世林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没有了酒精对他的影响,他眉头皱的死紧,厉声问他:“你们是不是走太近了?”
陆倾垂下眼帘,再次沉默。
陆世林看他这躲避的样子,心中更觉烦躁,他眼光沉了沉,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酒吧端盘子?”
陆倾看了看陆世林已经有些恼怒的脸,回道:“兼职。”
“你在酒吧兼职干嘛?”
“……闲。”
陆世林的表情霎时间变了,不可置信爬满整脸,像是想不到陆倾竟然会说出这么敷衍的话。
他停顿了片刻,接下来责备的话就像连珠炮弹一样砸下来:“快给我辞了!小屁孩兼什么职?还不如多做几套卷子,考个好大学!”
“是不是那个开酒吧的给你的这工作?我告诉你!开酒吧的基本都是混的,都是些社会人。你一个高中生不要跟那些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知道吗?”
“你别趁着我不管你,就给我在外面乱搞听到没有!”
赤红渐渐攀上陆世林的脸,他死死拧着眉毛,满脸的横肉因为愤怒扭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可怖,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陆倾头低低的看着地板,没什么反应,仿佛很认真的听着陆世林的“教导”,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却渐渐成拳,手背青筋显露。
陆世林总是这样,懦弱又易怒,酩酊大醉时要他收拾烂摊子不说,清醒的时候还总爱拿自己肤浅的行为认知规范他。
好像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认识齐燃,会在酒吧兼职,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窗外夜色更加黑,寒风打在树枝上发出“咔滋咔滋”的响声,为屋内紧张的气氛添了一丝恐怖。
陆倾紧了紧拳头,那边陆世林还在说着教训他的话,言辞越发尖锐,不堪入耳的脏字拼命往他脑袋里钻。
他感觉耳边嗡嗡的,脑中突然闪现齐燃慢慢骑着摩托载他的模样,一丝火气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冲上心头。
趁着陆世林停顿的空隙,少年隐忍着出口:“跟你有什么关系?”
声音清冽,没有温度。
陆世林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少年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和什么人交往,跟你有什么关系?”
像是一座火山突然喷发,陆世林刹那间气血上涌,眼中仿佛有岩浆流出,他大吼道:“我他.妈是你爸爸!你说有什么关系?”
陆倾没回,只是抬着一双眼死死瞪着陆世林。
仿佛在问:你有尽过爸爸的责任吗?
陆世林被这倔强又淡漠的眼神一瞪,像是突然卡壳了一样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看着陆倾好一会儿,突然大步上前,手一伸就想打陆倾一巴掌。
不过他没打着,陆倾快他一步,一下子跑进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牢牢关上。
“陆倾,你给我站住!”
门外陆世林的吼声此起彼伏的砸在门上,陆倾没管,把自己摔在床上,头埋在被子里,只觉委屈一股一股往外冒。
等了一会儿,门外仿佛消停了些,陆倾放松了下身子,就听到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陆世林从房间里拿了几瓶白酒,玻璃相撞,“乒呤乓啷”。
又是这样,陆倾想,什么时候都离不开酒。
他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拿过一张试卷摊在书桌上,迫切的想要从作业中转移自己已经无法控制的情绪。
但根本没那么容易,他看着卷子,上面的文字却变成了图像,一会儿是齐燃不停靠近他时越来越近的胡渣,一会儿是陆世林狰狞的脸,绕的他脑袋越来越乱,竟是连最简单的方程式都解不出来。
他感觉鼻子有些酸,索性把卷子往旁边一甩,就把头埋在了胳膊里。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最终叫醒他的,却又是陆世林近乎呕吐的咳嗽。
陆倾皱了皱眉,心中少见的如此烦躁,他深深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似的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门口。
陆世林的身体越发不好,最近几日夜晚,他常常被陆世林咳嗽的声音吵醒。
却没想到这次这么严重。
陆世林已经有些意识混乱,整个人像摊水一样趴在地板上,旁边是被打翻在地的酒,混着碎玻璃,药瓶东倒西歪,乱七八糟的药粒洒在脚边。
他正无神的往嘴里塞着药。
陆倾看这样,面色一惊,赶紧跑过去让陆世林把药吐出来。
陆世林顺着陆倾把药吐出来,意识模糊,抬眼看到来人是陆倾,就抓着陆倾的袖子,大着舌头道:“小倾啊,你听爸爸话,别跟,跟那人走太近知道吗?”
“那人一看,就不简单,二十多岁能自己开酒吧的人,不,不简单……”
陆倾看了看陆世林醉醺醺的样子,想到他最近身体越来越不行,踌躇了会儿,无奈开口:“爸,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皱了皱眉,想起齐燃习惯性的微笑,道:“……他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