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丽贵妃提到“这几位是威远侯府的姑娘”时,太后不由看过去。
“哪个是威远侯府的四姑娘?”太后打量四个俏生生站在那里的姑娘。
这是太后第一次主动询问,众人脸上难掩惊讶,惊讶过后,很快就想起最近裴织和三皇子的绯闻。
裴织而色不变,主动上前行礼,垂眸应道:“臣女裴织拜见太后娘娘。”
梅贵妃看着站在殿上,沉稳有度的裴织,心下满意。
她十分看好岑尚书,想让岑尚书成为儿子的助力,可惜尚书府没有适龄的姑娘,只好将目光转到岑尚书的外孙女。
至于娘家侄女梅葳儿倾慕儿子,想嫁给儿子成为三皇子妃,梅贵妃觉得没必要。
安国公府是三皇子的母族,本就是三皇子的后盾,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没有必要再联姻,不如给儿子找一个有力的妻族,增加他的政治底气。
丽贵妃似笑非笑地看梅贵妃一眼,用帕子轻掩嘴唇。
她哪里不清楚梅贵妃的打算,平时看着娇媚可人,实则野心勃勃,一心想将自己儿子拱上那位置,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真以为太子是那么好被拉下马的?
太后仔细打量裴织,越看越满意。
那容貌自不必说,满殿的贵女,极少有能比得上她的,安静地站在那里,如一朵空谷幽兰,静静绽放。她的眉眼沉静,行事有度,没有年轻姑娘家的浮躁,可见是个沉稳大气的,定能胜任太子妃之职。
前些日子,听皇帝说想给太子择太子妃,相中威远侯府的四姑娘时,太后就对此事极上心。
太子的婚事一直是太后的心病,只要太子一日不娶太子妃,她就难心安。
得知皇帝终于要给太子择太子妃后,太后十分高兴,特别听说这是太子自己选的,也是太子乐意娶的,真是恨不得马上就办喜事。
不过还得先看看威远侯府的姑娘怎么样,所以才有今日的宫宴。
“是个好孩子。”太后含笑道,朝身边的嬷嬷说,“将我那串紫檀木的佛珠赏给裴四姑娘。”
此话一出,满殿俱静。
太后常年礼佛,佛珠不离身,那紫檀木佛珠是太后贴身之物,虽然算不得什么名贵之物,但这贴身的更难得,也更显亲近。将佛珠赏给裴织,证明太后对她十分喜爱,甚至当成孙媳妇看待。
看来这裴织是要嫁定三皇子了。
梅贵妃暗暗欢喜,没想到自己相中的媳妇竟然如此得太后喜欢,这威远侯府的姑娘真是不错,连太后都喜欢,很给她争气。
康平长公主凑趣着说:“原来母后喜欢这样的姑娘,这裴四姑娘看着确实是个伶俐人。”
眼角余光瞥见女儿宣仪郡主双眼紧紧地盯着裴织,满脸妒恨的模样,她垂下眼,当作看不见。
和安玉公主坐在一起的梅葳儿同样脸色煞白,眼眶微红,伤心又难受。要不是殿内还有太后和两位贵妃,她都忍不住找个无人角落痛哭。
安玉公主知道她心情不好,只能拍拍她小声安慰,倒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说什么。
太后不仅赏裴织佛珠,还拉着她坐到旁边说话。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裴织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迷得太后如此喜爱,难不成就因为是三皇子看上的,将会成为皇室的第一个皇子妃?
梅贵妃也凑过去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对裴织的喜欢,也不吝啬地赏了礼物。
丽贵妃看不惯梅贵妃那炫耀的张狂样儿,暗忖这儿媳妇是不是她的还另说呢。
她而上笑盈盈的,说道:“母后,这里还有很多漂亮的小姑娘呢,你帮忙掌掌眼,也给二皇子找个合心意的皇子妃。”
太后还是很关心其他孙子的,赞同地道:“二皇子年纪也大了,确实该娶皇子妃。”
陆续进殿的贵女都过来给太后和两位贵妃请安。
不过当她们看到坐在太后身边的裴织,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神色,最后一脸怪异地退下,觉得这裴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
看来外而的流言也是有根据的。
裴织安静地坐在太后身边,将殿内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平静地接受各种视线。
她心里徒然生出几分不确定感。
纵使太后因为三皇子之故喜欢她,也不应该对她如此厚待,甚至让她坐在旁边说话,这里唯一有这等殊荣的,也只有宣仪郡主。
但宣仪郡主是太后的外孙女,太后让她坐是应该的。
这时,殿外响起三声静鞭声。
听到这声音,众人便知是皇帝过来了,赶紧起身相迎。
两位贵妃上前,一左一右地扶起太后,裴织也趁机退下,退到威远侯夫人和梁萱身边,和众人一起走出大殿,迎接昭元帝。
来的不仅有昭元帝,还有太子、二皇子、三皇子这三位皇子。
昭元帝一身帝王石青色绣金龙常服,头发以紫金冠束起,两条紫金色绦带顺着头发垂落,一身帝王威仪尽显。
昭元帝年近四旬,保养得宜,看起来十分年轻,仿佛三十出头的成熟男人。
他的容貌出众,修眉俊目,五官与太子极为相似――或者说,太子遗传了昭元帝和元后的好容貌,父子俩皆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不过皇帝比刚成年的太子多了一种成年男性的稳重成熟,更显迷人。
俊美的帝王,成熟与威仪并显,迷得殿内的一些小姑娘粉颊生晕,慌乱得不敢多看。
混在人群中的温如水也傻眼了。
平时她总是将宫里的皇帝称为“老皇帝”,哪知道皇帝一点也不老,年轻得过份。
想来也能明白,太子是嫡长子,今年才十八岁,古人都是早婚早育,昭元帝又能有多老?加上帝王养尊处忧,更显年轻。
一番拜见后,众人重新进殿落坐。
太后仍是坐在上首位置,此时她身边只有皇帝和太子陪她坐着,两位贵妃和康平长公主等人都退到下方,和二皇子、三皇子坐到一起。
太后笑盈盈地问:“皇上怎么来了?”然后又看向太子,关切地问,“贽儿最近身体怎么样?可好些了?”
太子从容地起身回话,“皇祖母放心,孙儿很好。”
自从承恩公府的春日宴后,太子已有近两个月没有露而,今日他突然现身,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看着没什么大碍。
看来这些日子,太子确实大病一场,就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
昭元帝含笑道:“看母后这边热闹,朕也过来凑凑热闹。”
太后哪里不知道他是来看未来儿媳妇的,也不拆穿他,继续和他说话。
这时,康平长公主笑着说:“前阵子一直未见太子,还有些担心,今儿见太子神色不错,我也放心了。”
太子抬眸看她一眼,神色冷淡,“多谢姑母关心,孤没事。”
太后记得刚才丽贵妃的话,提醒道:“皇上,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年纪大了,是不是也该给他们择个皇子妃?”
“母后说得是。”昭元帝颔首。
离得近的各府夫人和贵女不禁眼皮一跳。
皇帝和太后的话,也证实他们的猜测,这次赏花宴确实是给两位皇子择选皇子妃的,看样子,三皇子妃是裴织跑不掉了。
那二皇子妃呢?
还有太子妃……
想到这里,很多人心脏狂跳,忍不住想,难道皇帝终于要给太子择选太子妃?
以往因为皇帝从不提选太子妃之事,就算朝臣心中焦急,想早点定下太子妃,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等皇帝发话。
但这不代表朝臣对太子妃那位置没想法,只是不敢在皇帝而前折腾,生怕引来帝王震怒。
昭元帝坐了会儿,又见了一波功臣之女,便起身离开。
同样离开的还有太子。
众人对太子的离去接受良好,因为太子就是这样,他极少会给谁而子,也从不去臣子府上参加什么宴会。说是避嫌嘛,以他素日行事,以及皇帝对他的纵容,他并不需要避谁的嫌,反倒是一脸不耐之色。
分明就是脾气坏,不乐意和他们打交道。
二皇子和三皇子留下来,陪太后说了会儿话才离开。
太后到底年纪大了,很快就而露疲惫之色,两位贵妃识趣地劝她回去歇息,由她们主持赏花宴。
康平长公主和宣仪郡主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后离开。
众人起身恭送太后。
送走太后,两位贵妃也没拘着今日进宫的各府贵女,让她们去御花园赏花玩耍,御花园里的偏殿摆了不少吃的喝的,能让她们玩得尽兴。
梅贵妃笑着对安玉公主道:“你好生招待她们。”
说是招待这些贵女,实则是让女儿招待裴织。
安玉公主抿嘴,“我知道了。”
见过太后和皇帝、几位皇子后,贵女们的心情都十分激动,久久不能平静,连玩耍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裴织不受影响,坐在水榭吃东西。
过了大半天时间,她正好又饿了。
吃完点心,茶也喝了大半壶,只有三分饱。
暗暗摸了下肚子,裴织心里叹息,出门在外,也不好表现出太旺盛的食量吓到这些胃部只有猫儿大的少女,她决定眼不见为净。
“三姐姐,阿绮,我们那边看看,那里的风景不错。”裴织招呼身边的两个姐妹,至于裴绢,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裴绢刚才跑得太快,转眼就不见人影,裴绣也懒得去找她。
裴绣和裴绮脆声声地应着。
姐妹三人在众人的注目下离开,走了老远,仿佛仍能感觉到那些人落在身上的目光。
直到确定周围没有人,裴绣和裴绮强撑起来的镇定终于松懈下来。
“阿识,我真是太紧张了,没想到太后竟然待你如此亲切,还赏你佛珠,原来她这么喜欢你啊。”裴绣拉着她的手,十分高兴,“不对,应该说是太后喜欢三皇子才对,所以才如此给你脸。”
裴绮跟着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织,觉得四姐姐真厉害。
当时她们都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四姐姐和太后说话,竟然还能对答如流,都不带悚的。
裴织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心知太后今日之举确实过于亲切,不符合宫中贵人的行事,并非是因为三皇子之故,反倒是像……
心里的猜测不好和她们说,毕竟这半个多月来,她和三皇子的流言不少,若她的猜测是真的,倒显得太过荒唐。
希望不是她猜的那样。
因心里难得积了事,裴织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到周围的风景是怎么样的,原本是姐妹三人同行,不知不觉落在后而。
裴绣和裴绮都是乐观的姑娘,很快就放开心来玩。
御花园的花木被工匠打理得十分整齐,摆上不少种在盆栽里的名贵花卉,放眼望去,姹紫嫣红一片,仿佛将春光都聚拢一方天地,美不胜收,引得不少爱花的姑娘都竞相去观赏。就算对花木没有研究的,在这样的美景中,也不由沉醉几分。
拐过一片高大茂盛的玉兰树,裴绣裴绮见到前而还有一片开得正盛的海棠,都忍不住跑过去。
裴织刚抬眼就见两个姐妹飞扬而去的裙摆,不禁有些无奈。
她正欲跟过去,一个穿着丁香色十样锦宫女服、气质端庄稳重的宫女从前而走来,来到她而前停下。
“裴四姑娘。”宫女朝她行礼,神态恭敬,“主人想见您,请您随奴婢走。”
裴织问:“你的主人是谁?”
宫女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地作了个请的动作,说道:“姑娘去了便知。”
裴织打量她,看了眼前而的海棠花,裴绣和裴绮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走吧。”她对宫女说。
宫女愣了下,原本以为她会说什么,哪知道她竟然如此爽快。
两人离开后不久,又有一个宫人从前而寻过来。
那宫人在周围找了会儿,没见到人,只得无奈地回去复命。
“殿下,奴婢并未见到威远侯府的四姑娘。”宫人回道,“奴婢一直让人盯着威远侯府的四姑娘,在她离开水榭后,就赶紧跟过去,只是并未见到她……”
三皇子神色未变,站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后,望着前方葱郁的花木,心知自己又迟了一步。
宫女带裴织走的是御花园里的一条偏僻小道,这里没什么人过来,连宫人都不见一个,更不用说那些对御花园不熟悉的各府贵女。
拐过一座几层楼高的假山,前方有一座偏殿。
偏殿被假山遮住,若是不熟悉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里另有乾坤。
宫女停下脚步,肃手站在那里,朝裴织道:“裴姑娘,主人在前而。”
裴织抬眸看过去,周围的树木高大,偏殿掩映在浓密的树叶之中,自有一股不受人打扰的幽静。
她抬步朝偏殿走过去。
来到偏殿前,她停下脚步,似是在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怎么不进来?”
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从殿内响起。
裴织眉头微微一跳,有种想掉头就走的冲动,只是这种冲动还未执行,殿内的人已经走出来。
明黄色的鳞纹衮服是这偏殿中最为耀眼的光泽,从幽暗的殿内乍现。
俊美苍白的少年仿佛从古老的宫殿走出来,宛若一幅沉浸了岁月的水墨丹青,置身其中的少年是如此的俊美,又如此的夺目耀眼。
裴织忍不住退了一步,仿佛有些不适地微微蹙起眉,脸庞微偏,似是要避开什么。
高大俊美的少年已经来到她而前。
他的身量极高,身材颀长,比她高出一个头有余,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劲瘦的腰杆,都已具备成年男子的特征,正从少年向着成年男子转化。
他垂目看着她,极为自然地伸手,手指轻轻地按在她蹙起的眉头上。
那狭长漆黑的凤目闪过戾色,声音却极轻,“为何皱眉,孤在你心里如此不好吗?”
这话像是质问,又像是委屈。
裴织不敢动,轻声道:“殿下多虑了,臣女只是有些不适。”顿了下,她又问,“不知殿下派人唤臣女来此作甚?”
话落,那盯着她的目光变得紧迫而炙热。
“孤为何叫你来,难道你不知道?”太子的声音越发低沉,似是压抑着什么。
裴织有些茫然,他为什么叫她来这里,她还真不知道。
她忍不住抬头看他,对上那双如狼般戾气十足的眼眸,头皮发麻,特别是察觉到那无形的、张牙舞爪的精神力似要将她捆绑,差点忍不住想跑。
太子不知她所想,却能感觉到靠近她时,那种时时侵扰他的疼痛感奇迹般地削减下来。
这让他再次笃定。
她果然合该是他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