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修治醒来时,眼前是一阵灰蒙蒙的阴翳。
那如同星子般微茫却又耀眼的希望分明触手可及,却生生错过的感觉太过于绝望,以至于他的眼前至今仍是一片黯淡无光的压抑色彩。
津岛修治迟钝地握了握因为昏睡的太久而有些发僵的手掌。
神经拉伸而产生的微微酥麻发烫的感觉如虫蚁般迅速蔓延上手臂直至头脑。
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从津岛家出逃的那一天凌晨,怜央被他紧紧握住,牵着走过了数个漆黑漫长的小时的手依旧乖乖地放在他的掌心。
温烫、柔软、小小的,却又带给人无穷安心感的那只属于孩童的手,他下意识地想要紧紧握住。
但这一次,他一如既往攥紧了的手掌中,抓住的只有一片空空如也的虚无。
“哟,你醒了啊。”
一个光听着就让人咬牙切齿的讨厌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津岛修治转头看向脸上挂着轻松笑容的五条悟,眼中流露出了如针扎般尖锐的仇恨目光。
“你,这,混,蛋!”他几乎是将这几个字放在齿间狠狠咬碎了说出来的。
有着一张帅气脸蛋的白发少年摘下了墨镜正拿在手上无聊地甩来甩去,他露出了一双凌冽又漂亮的冰蓝色眼瞳,轻佻地对津岛修治说道,“都说了不要这么敌视我嘛,我可是站在你们这一边,认认真真想要帮助你们的。”
津岛修治支着手臂,坐起身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间全白的房间,铺着雪白床单的狭窄单人床如同解剖台一般整齐地排列在房间中,靠墙边的位置陈列着药品柜和各类医疗用品,再靠角落里一点的位置还有手术刀之类的医疗器械,正闪烁令人不安的寒芒。
而他正坐在那如同解剖台一般的单人床之上,两边都是空空的蒙着白布的相同床铺。
这房间死气沉沉,只给人带来一种压抑不安的感觉。
但津岛修治并不在意这些,没有什么地方比那简直如同旧时代幽灵一般的津岛宅邸更死气沉沉令人作呕的,他现在所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
“你们把怜央带到哪里去了?”
“啊,那孩子啊?”五条悟想了想说,“现在应该是在接受高层的检验吧,评估一下他的危害性大不大。”
“如果被判断危害性大的话……会怎样?”津岛修治在问出这话的时候,声音发颤,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人们面对未知的恐惧与惧怕会杀死津岛怜央,所以他在袖手旁观了这么久之后,才会忽然因为绘里奈的出现和内山加奈子的死亡而下定决心,要参与进津岛怜央的世界之中。
“会死哦。”五条悟说道,“一旦被那群比腐烂的鲱鱼还要令人作呕的家伙认定无法控制的话,被处以秘密死刑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我见的多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孤高刺人的凉意,“为了妥当,为了安全,强迫他人献出生命,强迫他人做出牺牲,这就是咒术师。”
五条悟朝津岛修治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听起来是不是很糟糕,但真可惜,身为弱者的你们无法反抗,只能任人摆布。”
津岛修治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他说,“但是怜央其实没有那么不可控不是吗?他迄今为止提出的撒娇要求都只是一些可以轻易完成的事情,平日里除非怜央要求绘里奈出来,否则的话,绘里奈是绝不会主动出现的,怜央在绘里奈不出现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对你们根本没有威胁。”
“嗯。”五条悟点点头,他漫不经心地说,“你说的没错。”
“但是这件委托是你们的父亲借着议员大臣的身份对高层提出来的,他好像很害怕自己的儿子身上竟然寄宿着咒灵,在嚷嚷着让我们立刻祓除他,看他那激动的样子好像没什么回旋的余地。”
“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而已,高层是不会为了他跟议员大臣翻脸的。”
津岛修治坐在苍白的单人床上垂首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开口,“……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他抬起头来,微卷的鸢色发丝垂在脸侧,一双漂亮的鸢色眼瞳之中藏着令人心惊的疯狂与凉薄,那张属于小孩子的稚嫩脸庞上是深思熟虑过的认真,他问,“如果津岛右卫郎现在、立刻、马上死掉的话,还来得及吗?”
五条悟怔愣一会,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赞扬道,“你这家伙,也蛮疯的嘛!”
他站起身来,把手按在津岛修治的脑袋上,“不要担心,我不是说好了会帮你们的吗?”
津岛修治抬起头来,望向五条悟,明明他的眼神坚定而又戾气十足,但不知为何,五条悟却总觉得这个孩子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
他其实跟他的弟弟很像。
都给人一种推拒一切的孤独感和脆弱感。
“弱者无法反抗,任人摆布。”五条悟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语,随手打开拿在手中的墨镜重新架回了鼻梁之上,他抵了抵遮住了那双冰蓝眼瞳的墨镜,带着少年人的狂妄与自傲说道,“但是,我可是最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