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门开了。小朱挡在门前严严实实的,薛蟠根本看不到开门的是谁。好在小朱弯腰进去也没急着关门,薛蟠跟了进去。
里头是处院子,约莫六七丈见方。院中雪还没扫净,有块田地大约是药田,旁边胡乱丢着些磨盘碾子簸箕筛子之类的。稍稍扭头便看见给小朱开门的那人了。薛蟠立时把眼睛睁得滚圆。
他已活了两世。前辈子生在三百年后信息化加娱乐化时代。漫说电视电影里都是美女,连大街上校园里写字楼电梯里亦随从可见各色美人。来到古代又恰逢居于烟柳金陵,石坝街那一带触目所及皆丽人。他早自诩对美色免疫了。然世上偏有意外。
立在矮门旁的那位女子,薛蟠看了半日愣是连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都没留意到,真真应了“词穷”二字。小朱嗤笑一声。薛蟠恍然惊醒,忙作揖道“失礼了。”再起身才看见此女年约三十多岁,穿了身天青色对襟布袄,纯素颜也没带着首饰,竟美得天地失色。不禁再揖,“虽时间不对,我还是忍不住想说在雪色和松色之间,您是第三种绝色。”
女子淡然挑起眉头,眼中倒是露出笑意。“朱儿,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带个登徒子来了”
小朱道“没奈何,他非要跟着。”
薛蟠道“对不起,再打扰一下。登徒子深爱妻子、不在意她相貌平平,分明是世上最不好色之人。拿我跟他比不大合适。”
话音刚落,小朱立时道“徽姨我方才说错了。我不认识这个人。”
徽姨淡然道“既然你不认识就轰出去吧。”
薛蟠三揖道“对不起女士。纵然朱爷认识您,我也没胆子把他单独撂着。这货太坑、您这儿又太诡异。”
“诡异”徽姨望了眼院子,奇道,“小哥儿何出此言”
“单看院子不诡异。加上您和大环境就诡异了。”薛蟠诚实的说,“毕竟太医院就在紫禁城隔壁。像徽女士这种级别的美人,皇家怎么会允许您出现在皇宫、王府和皇家寺庙以外的地方。”
小朱咳嗽两声使了个眼色“闭嘴。”薛蟠做出给嘴上贴膏药状。
徽姨看了薛蟠半日“这孩子倒是有趣。”
小朱忙说“慧安道长也是他救走的。”
徽姨眼中霎时柔和,再看薛蟠便已带了审视之意。薛蟠立正着由着她看。良久,徽姨叹道“我也不便多问。慧安是个好孩子,你好生待她。”
朱薛二人互视一眼,都明白她误会了。薛蟠赶紧说“那个我跟卢慧安女士乃正常同僚,并没有超出东家与雇员的关系。”
小朱也说“慧安道长在他铺子里做事而已。”又向薛蟠道,“便是徽姨悄悄惦记慧安、想救她出观的。”
薛蟠低呼一声,向徽姨作了第四个揖“多谢徽女士让我得到一位特蕾莎梅级的大掌柜。”
徽姨纳罕的看了他二人半晌道“先进屋吧。”乃翩然转身。
屋中极暖和。三人炕上坐了,徽姨温柔慈爱的看着小朱,渐渐眼中湿润,喃喃道“大了好些。”
薛蟠在旁嘀咕“日日吃那么多甜食都不胖,也不知什么体质。”
小朱本也红了眼圈子,闻言霎时没了气氛,抛给薛蟠一对大白眼。徽姨哑然失笑,摸了摸小朱的鬓发,乃问卢慧安如何。小朱哼道“徽姨是不知道。她如今嚣张的没眼看,跟斗鸡似的行动不给人好脸儿。”
薛蟠忙道“你也不给人好脸儿再说人家卢道长嚣张有人家的道理。人家从早到晚做多少事哪根你似的做点心吃点心送点心成日价闲混。”
小朱一拍炕沿“我闲混你再说一遍”
薛蟠忙举手投降“我什么都没说。”
徽姨不觉笑起来,瞬间整个屋子都亮了。薛蟠赶忙移目别处。却听她问道“特蕾莎梅是何典故”
薛蟠道“西洋一国的女相,有学问有魄力有本事。”
小朱笑道“徽姨,这厮肯定讨你喜欢。凡有学问有魄力有本事的女人都喜欢他。”
薛蟠也笑道“我这人最俗不过。诸事不爱,独爱钱。凡能替我赚钱的人就是好人,管他男女老少、和尚道姑、长得好不好看。”
徽姨接口道“是不是朝廷要犯。”
薛蟠点头“管他朝廷绿林。”接得极顺溜。
徽姨叹道“如此我也放心了。”
小朱哼了一声才要说话,忽然眼角扫见炕头处,驻目不动。薛蟠顺着看过去,见那儿炕桌上搁了个茶盘,茶盘上有一壶二盏。茶壶与一只茶盏是一套的,另一只显见不同。他以为是其余茶盏皆打坏了,乃道“这种样式要不要我帮您配几只同套的盏子”
小朱嗤道“不必。”
徽姨道“多谢你。那只是特给人备下的。”
“呦这么优待啊。”
“不愿意让他弄脏我旁的盏子罢了。”
薛蟠龇牙“讨厌的人不给进门呗。”
徽姨垂目道“那是我丈夫。”薛蟠一愣。徽姨接着说,“自打他娶了二房,我便嫌他不干净。”小朱忽然笑了起来,眼睛瞥着薛蟠兴致盎然。
薛蟠摸摸下巴“盲式出轨。”乃解释道,“指的是有妇之夫或有妇之夫爱上样样不如自己妻子或丈夫的女人或男人,就跟瞎了眼似的。作为徽女士个人当然难以接受,其实很正常。”他正色道,“并不是你长得漂亮,你丈夫就碰巧爱你的。”
徽姨面色一冷。小朱笑嘻嘻道“连第三种绝色都有人不喜欢么。”
薛蟠道“喜欢和爱不是一回事。比如纯弯男,哪怕给他个九天仙女他也爱不上、性别不对。美人,犹如天上的明月地下的繁花、窗外的白雪画中的天涯,欣赏、未必爱。而在我看来,爱情的基本特点应该是除了对方谁都不要。徽女士的丈夫既娶了二房,就说明他并不爱你。”他微笑道,“而且看起来你也不怎么爱他。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考虑忘了他。”
小朱登时笑抚掌道“我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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