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惊呼:“怎么死的!”
张子非一叹:“倒冤枉。她是被当作旁人误杀的。可怜李夫人呼风唤雨的一个人,临死连卷席子都没有。”
芙蓉失声喊道:“她死前可说过什么!”
张子非摇头。
“尸骨呢?”
“听闻被随手丢了。”张子非道,“也不知是哪座山上。横竖到了这会子已将近半年,纵然没入野兽之口,大约也朽得只剩个骨架子。”
芙蓉双腿一软跌坐于地,神色先是锐挫望绝,一时转目眦尽裂,忽而又凄然悱恻。张子非端详了她会子,试探道:“可是李夫人答应日后告诉你什么机密?仇家的下落?”
芙蓉猛然抬起头来:“你知道?”
张子非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夫人能查到的旁人也能。离开魏家还有盼头,留下必是没指望的。”
良久,芙蓉咬牙慢慢爬起来:“姑娘想必愿意助我。”
张子非微笑:“金陵胜地,魏太太可去游玩过?”
芙蓉摇头:“她没心思。”
“三日后夫子庙有人斗诗。依着薛太太的性子,少不得会说给魏太太听。她若想去凑热闹……”
芙蓉胸有成竹:“我必劝说她去。”
“那就好办多了。”
后芙蓉去寻了薛家两位姑娘。她二人摆了一案子的道家物件,芙蓉帮她们挑了一套沉香木雕的福禄寿三星像。
魏太太见了回礼欢喜不已,连声夸赞。薛太太心里洋洋自得,口中不免谦逊。
三日后,魏太太当真被芙蓉撺掇得去看斗诗。瞧热闹的很多。芙蓉并不故意张望旁人,知道张子非的人必会自己到她跟前晃悠。
果不其然,人群中有个小媳妇打扮的姑娘,芙蓉认识。她依张子非之计紧紧盯着那头。魏太太很快察觉,问道:“遇见熟人?”
芙蓉怔怔的掉下泪来又飞快拭去:“不曾。”便扭头不看了。魏太太不免朝她方才看的方向张望过去,与一对小两口的眼神撞个正着。他俩一壁说话一壁朝这边过来,神色焦急关切。
芙蓉忙说:“太太,这儿人多,咱们往别处去吧。”
魏太太思忖片刻道:“也好。”乃缓步而行,避到人群之外。
那小两口果然追了过来。远远的便听那男的喊:“二妞——”女的喊:“二妞姐姐——”芙蓉背过身去泪如泉涌。
跑到魏太太等人跟前,男的打量了魏太太几眼,不觉止住步子;女的径直朝芙蓉奔去。“二妞姐姐!我是小花!你们家西头齐家的小花!”芙蓉身子微颤,并不答话。
魏太太见状已猜出个故事来,乃咳嗽两声。那男的上前打了个千儿:“贵人好。”双眼通红看着芙蓉。
魏太太问道:“你是何人。”
“小人王阿松。”他指芙蓉,“这是我妹子。”
魏太太挑眉:“为何卖妹子。”
王阿松登时掉下泪来。“那年家里遭了涝,长得这么高的粮食全都没了,老子娘皆没饭吃。她若能进个好人家,总强似饿死。”魏太太打量他们俩皆穿着厚实细密的布衫子,齐氏头上还插了支珠花,于寻常百姓已是极好了。王阿松又说,“后来我跟夏老伯进山采药,这几年赚了些钱,在重庆府开了家药材铺子。四处寻人打听,皆不知妹子卖去了何处。”
只见芙蓉忽然转过身来,定定的说:“大妞呢?”王阿松和齐氏皆愣了——剧本里没有这出啊!芙蓉睁着眼睛,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滚。“爹说先卖大妞、若撑不过去再卖我。大妞跟我说,咱们俩一起藏起来。人牙子来抓人,我藏在后院破柜子里,她竟冒充街坊领着人去搜我!”
王阿松愕然。齐氏迟疑片刻低声道:“次年又大旱,大妞姐姐也……”芙蓉大哭,其声凄恸催人心肝。
魏太太长叹一声,已没了瞧热闹的兴致,领着人回去。王齐二人跟在她们身后一路到了魏家。
到了晚上,魏太太问芙蓉可有什么愿望没有。芙蓉森然道:“找到王大妞。”魏太太忽不寒而栗,诧异看了她半日。芙蓉眼中皆是杀意,浑然不察。魏太太不禁皱眉沉思。
次日,王阿松上门想赎回妹子。魏太太有些迟疑。芙蓉本是另一户人家的丫鬟。旧年水灾大案那家老爷犯了事,奴才发卖。魏家管事去买人没花几个钱。魏太太本想好生调理调理她、给个好前程。然她昨晚那副模样,若其姐在跟前怕不得让她生吃了。斟酌良久,看王阿松诚心诚意,终答应下来。王阿松喜得连连叩头。
芙蓉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离了魏家,临走还得了魏太太不少赏赐,她那个嫂子齐氏眼睛都直了。
三人同去了薛蟠混过的同福客栈,张子非等在此处。芙蓉哥嫂自然便是司徒暄的护卫阿松和齐小姐所扮。两个小姑娘重新相见,又哭又笑。
齐小姐遂问芙蓉打算。芙蓉道:“找到王大妞。”
齐小姐愣了:“王大妞不是咱们随口编排的人么?”
“说的也是。”芙蓉定定的说,“那就找到我姐姐。”顿了顿,“当日官兵涌入我们家,祖母把我们俩藏在后院。官兵搜出她、没找到我。她就指给官兵瞧。”屋中霎时寂然。
良久,张子非点头:“也好。若能帮你,我们会尽力。”
芙蓉一笑:“多谢。”
张子非乃跟她打听吴太太前几日可找过她。芙蓉瞧了他们几眼道:“我们太太欲请娘家帮忙,给老爷在京中捐个官做。吴太太给我传令,务必设法劝说她弃了此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