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不可能自己做出那么些假物证来。”薛蟠道,“咱们可以等她同伙上门好一网打尽。”
薛二叔和两位太太纷纷赞成:“极妥当。”“就这么办吧。”
“她的同伙也可能会设法传闲话到在座各位家人的耳边。若有人跟你们嘀咕这事儿赶紧告诉我,好顺藤摸瓜。”阖家皆点头。薛蟠笑道,“其实冒认儿女骗钱财的事儿挺多。咱们家这般富庶,我还以为早就会有呢。居然到这会子才有。可知天底下的骗子也不是都很灵光。”
薛太太嗔道:“胡言乱语。儿女哪有那么容易冒认,咱们家是好骗的么?”话虽如此,自持儿子聪明,不免得意洋洋。
家里已说完了,薛蟠打发人上六老太爷家接了那姑娘,悄悄送到郊外一处僻静宅子。派了几个老仆妇服侍照看,并送去五六条大狗。那姑娘还带了个小丫鬟。安顿好之后,姑娘想打发丫鬟出去买东西。
管事婆子道:“姑娘要什么列出单子来,我们打发人买去。”
丫鬟道:“你不知道,我自己买去。”
婆子道:“金陵城这么大,姑娘不熟悉道路,留神走迷了。”
丫鬟笑道:“不妨事,我记性好着呢。”
婆子遂让她出去了。
这丫鬟倒没去别处,当真只在左近买了些针线便欲回去。半道上被薛家的人一辆马车截走了。也不审问,只关去另一处小宅。横竖薛家产业多。
姑娘见丫鬟天黑了还不回去,难免着急。婆子假惺惺派人四处寻找,都说找不见。无碍,不过一个小丫头。明儿让东家派个人来服侍姑娘。这姑娘登时明白了:薛家这是画地为牢,那丫鬟回不来了。
斟酌良久,她道:“我想见见大哥哥。”
管事婆子笑道:“姑娘只安心住着,大爷想见姑娘的时候自然会见。”
“敢问大哥哥何时会想见我。”
“那可不好说。”婆子道,“也许三年五载,也许十年八载。横竖这辈子吧。”笑嘻嘻走了。姑娘脸色煞白。谁知婆子又转了回去,道,“顺带告诉姑娘,大爷说他最多再过半年就会告诉六老太爷,把你嫁到长安一个大户读书人家去了,嫁妆丰厚。”
姑娘呆若木鸡。
次日,姑娘问婆子要来文房四宝写了封信,道:“烦劳交给大哥哥。”
婆子答应着。随即命人取茶炉子来,当着她的面烧个干净。乃皮笑肉不笑道:“大爷说了,不许姑娘有半点消息传出去,不论传给谁。”姑娘双脚已立不稳了。
过了两日,外头来了位画师给这姑娘画像,婆子并没看着。姑娘看这画师年约五十,神色和蔼,画的人像与自己极似,悄声问道:“先生,回头可能替我传个信儿?”
画师嘘了一声。姑娘忙端坐不动。不多时画完了,画师收拾好东西告诉姑娘道:“我今儿给姑娘画像,是为了去寻与姑娘模样相类之人。若寻到了,假扮成姑娘上花轿,姑娘就可以死了。”
姑娘失声哭道:“我竟没有活路了么?”
老画师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吧。”转身脚不沾地走了。
再过两日,姑娘终是没撑住。乃招管事婆子正色道:“我要见薛蟠。”
婆子道:“大爷想见姑娘时自会来见。”
“我不是他妹子。”
婆子假笑道:“姑娘的书信我们大爷看得清清楚楚,老爷亲笔所写不会有错的。”
姑娘苦笑:“那个是仿造的,便是我自己所仿。不信我这就另写一封给他瞧。”婆子半信半疑。
姑娘遂当真走到案头,拿起笔以薛老爷的笔迹写了几首诗。“这个总可以送去给薛大爷吧。”
婆子拿起来吹干,折好收入怀内。“姑娘等着,我亲自送去。”乃笑道,“下回做骗子莫要这么莽撞,什么人家都往里跑。”
姑娘摇头道:“我竟不明白,添了个妹子又不是添了个兄弟。你们大爷何苦如此。”
婆子随口道:“实不相瞒,我们大爷并没全信姑娘,只是他也懒得费力气去辨认真假。纵然是假的、只当真的也无碍。”又道,“我们大爷是出家人,没预备杀了姑娘,只想把你远远的送走这辈子不用回来。”姑娘啼笑皆非。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薛蟠领着画师和管事婆子,揣着骗子姑娘写的那几首诗去了六老太爷家。乃笑道:“老太爷别恼,您被人哄了。那骗子真不经吓。我本以为怎么也得吓唬她个小半年,谁知这才几天功夫她就吓蒙了。”
遂送上诗稿。六老太爷登时一愣:“这是?”
管事婆子上前欠身道:“奴才亲眼看见她写的。”
薛蟠笑嘻嘻说了自己吓唬骗子姑娘的经过。六老太爷又气又笑。看看诗稿看看薛蟠,竟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他儿子率先大笑,屋中顿时笑作一片。
六老太爷乃问:“蟠小子,你预备如何?”
“人家小小年纪,遭了这么一场惊吓,也够她吸取教训了。”薛蟠合十诵佛,慈眉善目道,“放她走吧。”终究是锦衣卫的新人,不能随便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