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哥俩听罢一想:哪个蠢货敲锣打鼓的往外花钱,皇帝肯定恨不得当场下旨抄家。遂连声赞“贤甥是个明白人”、“贤婿言之有理”。其实心里都想着,此事必是太子告诉他的,哈哈哈我这外甥、女婿前途无量。
正说着,贾母派鸳鸯过来请二老爷说话。贾赦哼哼了两声。
贾母果然是欲商议阮贵人之事。贾政忙打发屋中服侍的人出去,凑到贾母跟前低声道:“元儿姑爷方才正说这事儿呢。太子使人提醒他,圣人欲试探哪个妃嫔家中分明富裕、却赖着欠国库的银子不肯还。”
贾母大惊:“如何试探?”
“修得起别院的,妃嫔可回娘家省亲。接驾之事花钱如流水。”
贾母倒吸了一口冷气。半晌才咬牙道:“谁家肯舍如此大的脸面呢。”
“可不是。”
贾母斟酌再三,将鸳鸯喊过来吩咐良久。贾政皱眉道:“老太太这是预备派她去?”
“不错。”
贾政默然。
贾母道:“难不成你去?”
贾政眼角一跳:“老太太说笑了。自是老太太做主。”
鸳鸯遂走了。荣禧堂那头贾赦已打发人去隔壁东府喊来贾蓉,悄声叮嘱了半日。自然贾赦也是直言“太子告诉的”。其实此事太子本尊都还不知道呢。
鸳鸯到了忠靖候府,说老太太有要紧话独说给二位侯爷。史鼎忙打发人去请弟弟。不多时保龄侯爷到了,下人回避。
鸳鸯乃行了个礼,正色道:“老太太说,二位侯爷要认亲戚,她管不着。横竖她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只是此事与贾家毫无瓜葛。过些日子那位阮贵人若有要明着使的大笔银子开销,史家只管自己想法子送,贾王薛三家是一个铜钱都不会出的。二位侯爷莫忘了,史家两府还欠着国库共计七十五万两银子呢。虽说都是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家里使,也得看皇帝愿意你怎么使。”
半晌,史鼎问道:“老太太此言何意?”
鸳鸯道:“老太太只说了这些话。”
史鼐又问:“什么大笔银子开销?”
“奴婢不知。”
二位史侯爷面面相觑。
没过多久他们便知道了。宫中传谕,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团聚。这“重宇别院”四个字换而言之便是“花很多钱”。史家哥俩大惊:姑母是如何提前得知的?
贾敖当日下午便兴致勃勃来商议省亲了。史鼐自然不敢胡乱答应给钱,史鼎更不敢。贾敖欢天喜地说了半日,史家兄弟皆不肯松口,只说“我们府里还欠着国库银子呢,岂能奢靡?”
无奈,贾敖又去了荣国府。他想着,荣国府总不欠国库银子吧。谁知贾赦给了他一个字:穷。
贾敖急了:“赦大哥,娘娘省亲是多大的脸面!”
贾敖眯着眼道:“要拿钱换的脸面,我不要。圣人也没说每位妃嫔都必须省亲不可,不省亲并不会获罪。哦,你大侄女昨儿还去静慈庵探望太子妃娘娘了。娘娘身子骨儿又康健了些。”
贾敖愣了:“太子妃不是出家了么?”
“那是身子不好才借的佛缘。若好了,保不齐还俗呢?”
贾敖这才明白,贾家怕是已是站到太子那头去了。阮贵人纵然日后生下龙子,贾家也不会支持。
他们虽没拉到赞助,别人家却是有钱的。多名宫妃娘家开始踏看地方、采买物什,动手快的已经开始修盖省亲别院。此时才有人发现,几个起先不大惹眼的商行皆早早囤积木方石料,如今少不得水涨船高猛赚一笔。薛家虽亦有这些铺子,却是毫无预备,白白错过一拨笔商机。不过他们的管事暗暗将这些暴发户的名头记下。
宫中皇后近日有些纳罕。阮贵人忽然对自己大献殷勤,连个缘故都猜不出。偏惠太妃打发了个太监过来说,想再要几个擅琴技的女史去服侍。
皇后笑问:“太妃娘娘要开戏班子不成?”
“那倒是不。”这太监道,“前阵子不是弄来四位琴弹得好的么?今儿天气暖和、日头舒服、猫儿也乖巧花儿也香。她老人家心情好,一口气悉数放出宫去,还赏赐嫁妆让她们赶紧挑个好人家嫁了。让奴才来回皇后娘娘一声。只是话都说完了,人家头也磕了恩也谢了,她又想起从明儿起便没有人弹琴了。遂想再要几个。”
皇后略有些为难,道:“她老人家真真大方。也罢,本宫知道了。这就帮她再挑几个。”
“谢娘娘。”
皇后吃了口茶忽然问道:“本宫记得她老人家素日不大喜欢丝竹的,怎么这几个月忽然喜欢起来?”
太监笑道:“惠太妃上岁数了,睡眠不大好。二王爷府里的暄三爷是个孝顺的。前两年从江南得来的偏方,说听听琴曲能助眠,比安神药、安神香都强些。是药三分毒,能不使还是不使的好。这几位姑娘平素也没什么事,只在太妃睡觉时弹个柔和些的曲子就行。”
皇后哑然失笑:“原来是为了这个。”
太监叹道:“皇后娘娘年轻,自是不明白的。老人家能睡个好觉已是天大的福气了。但有一剂药管用都好。”
“说的也是。本宫近日也睡的不大安稳,晚上也使人弹个琴试试。”
遂重新选了四位擅琴的女史送去惠太妃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