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薛蟠聚拢了林海吴逊和他俩的幕僚议论刑部尚书高昉给阁老杜禹下套的事儿。因疑心高师爷和高昉是亲戚,故意说了些林海早先极欣赏高昉的话。高师爷果然有反应。
薛蟠扮作浑然没留意两个人同姓的模样,顺口接道:“朝廷缺钱可以想别的法子嘛,焉能杀鸡取卵。”
吴逊立时问:“不明师父可有主意?”
薛蟠假惺惺叹道:“有主意也没用,圣人老圣人都是要名声颜面之人,不会答应的。”
吴逊含笑道:“但说无妨。”
薛蟠眨眨眼:“是吴大人你要我说的,不是我自己想说的。”
“没错,我要你说的,并非你自己想说。”
薛蟠轻描淡写道:“派精英水师扮作海盗去别国打劫。”
吴逊登时哑巴了,扭头看林海。万万没想到林海竟思忖道:“若实在没有法子,这倒也是一条路。”
吴逊愕然:“林大人……这是真的林大人么?”
林海颇为受用他的眼神,捋着胡须摇头晃脑道:“世界各洲的大国多半都以杀掠为上。唯有我国,自古时常给番邦诸国不论大小送什么封诏赏赐,反倒累了自己的百姓。算算实在不划算。”
贾琏抚掌道:“林姑父说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宽仁慈爱只可对内。”
林海接着说:“横竖此事乃机密,上不祭祖宗下不说百姓,史官自然也不会知道。如此自然无妨什么后人言说。”
薛蟠也拍手:“林大人是明白人!不如就这么上折子吧。”吴逊看着这爷仨半晌回不过神来,高师爷也惊得睁大了眼。
他们几个告辞时,吴逊偷偷问林海:“林大人,你……真上那折子么?”
林海得意道:“真上,回去就让赵先生拟稿子。”吴逊又呆了一呆。
次日薛蟠便回了金陵。先将这些事儿赶紧飞鸽传回京城,再假模假样的写了三封信,分别寄给林皖孙溧和冯紫英。信中直言不讳说,高昉派儿媳妇撺掇杜禹家那个郡主生的孙女去窑子里做粉头玩儿,亏的被贫僧看出端倪;其余猜测皆算在林海吴逊头上。乃托他们得空去拍拍杜禹马屁、别让老头被人气病了。最后说这信一式三份,分别给了谁谁谁,明明白白。
再过两日,杜萱神色复杂来告辞,说要回京。
薛蟠连声赞成。斟酌再三道:“擅文的人多半不擅武,会农的人多半不会工。对待小孩子之事上,你祖父迂腐粗暴甚至有些愚蠢。既然无法原谅,不若就避开好了。你少去见他,多去看看花草树木。太子妃极智慧,想不通时见见她也好。”
杜萱怔了半日,摆手道:“小时候那事啊,我早都没放在心上了。”
没放在心上毕得闲怎么知道的。“那也好。”薛蟠含笑道,“若贫僧京中朋友需要人帮忙赌博,可否托杜姑娘相助?”
杜萱哼了一声,微微扬起头:“那得看我可得空不得。”
“多谢了。”薛蟠这才告诉她,“我们家在琉璃厂那边盘了家赌坊,”其实就是在京城设立一个的绿林窝点。“预备托蒋二郎帮忙照看着绿林人,只是还缺位赌神镇场子。”
“原来如此。”杜萱瞬间神采飞扬,“那什么朋友便是你自己?”
“正是。”
“有什么不好直说的!”杜萱笑道,“我打小便是赌神,算你运气。”
“如此多谢了。”薛蟠合十行礼,“掌柜的自然给杜姑娘算酬劳,不亏待你。”
“好说。”
二人忽然静默。良久,杜萱悠悠的说:“不明师父是不是断定毕得闲不会娶我。”
薛蟠点头:“嗯。他是个非常理智的人。”
杜萱双手托着下巴:“他仿佛对师父另眼相看。”
薛蟠轻叹道:“因为……贫僧既不歧视他不能走路,也不可怜他不能走路。这样的人他能遇到几个?”杜萱举起右手,腮帮子不觉鼓起,眼中很是委屈。薛蟠正色道,“故此你是他特别的女人,甚至是他喜欢的女人。然而他依然不会娶你。甚至有一日,他会娶个品貌样样下乘、连给你提鞋都不配的女人为妻。”
杜萱拍案:“他不会!”
“如果他的差事用得着,他会。”
杜萱咬牙道:“那我必嫁个样样强似他的男人!”
“喂,那个男人又有什么错,要娶一个心中藏着别的男人的老婆?”薛蟠翻翻眼皮子,“你若只是为了负气,还不如学你母亲去做道姑,日日翘着脚挑男人玩儿倒也挺好。”
杜萱想了半日:“有理。”随即心中一酸,掉下泪来。半晌喃喃道,“世上究竟有没有书里写的恩爱夫妻。”
薛蟠假笑道:“没有。”杜萱微愠。薛蟠解释道,“没有你看过的书里写的那种鬼扯淡的恩爱夫妻,但有真正的恩爱夫妻。”
“我看过的书怎么鬼扯蛋了!”
“因为假!”薛蟠哼道,“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真正恩爱的两口子?他们都不认得字故此没写书。落到你手里的能是什么表述现实的书,还不都是穷酸儒生白日做梦。狗屁牛郎织女。牛郎趁织女洗澡时偷了人家的衣服,那不是恩爱、是绑架。你想想,若是你自己被大字不识一个、浑身臭烘烘、家里屋子漏水、炕上没有被褥只盖稻草、每日吃一顿饭还半是谷糠,的放牛郎抢去做媳妇会如何?”杜萱一想,登时打了个冷颤。“故此织女一拿到衣服就逃跑了。”薛蟠顿了顿,“还有举案齐眉。老婆连仰视丈夫都不敢,恭恭敬敬像个仆妇,那叫恩爱?那是娶了个下人、嫁了个主子。”
半晌,杜萱站起来:“哪里有真正的恩爱看?带我去。”薛蟠点头。
遂果真领着她出门坐上小马车,穿街过巷来到文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