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夫思忖良久,提笔写了首诗。薛蟠一看,是首七绝,笔法有些稚嫩,猜测大概是姚阿柱混书童跟少爷读书时所做。乃收了起来。
事既至此,大致明朗。
姚大夫的书童阿柱在江南管着姚家的商铺,姚家出事时逃出生天,藏匿于山林做了猎户。机缘巧合的遇到了老先生,以姚阿柱的名头考取秀才。俗话说,怀才如怀孕、无法遮掩。乡试落榜后被端王手下看中招募,四年前夏婆婆将其安置进了凌波水舫。后来又与泉州那群义忠亲王余部不知怎么搭上了线,遂成双面间谍。
庆王想谋凌波水舫,先忽悠牟家顶上,再弄死牟大老爷。横竖以牟大爷的本事接不下这摊子,自然而然落到他们手里。没想到姚阿柱把牟大爷忽悠得透透的,欲拦截下这差事。里头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定然不少,最后结果是得走个赌博的过场,庆王和姚阿柱都觉得自己能赢。
庆王先弄来了一个赌手,因为嘴欠让四皇子给宰了;后来大概是孙瘸子推荐了毕得闲。
姚阿柱本来预备了另一个赌手。没想到京城顾念祖因为什么缘故,要求他改找毕得闲来赌那一局。前头这个赌手失踪,大概率是姚阿柱自己干的。
义忠亲王余部的两个美女打架引走老孙客栈里的闲人,瘦高个及其同伙点燃刨花放火生烟、趁仆人大叔不备抢走毕得闲。将老毕藏到与甄家地道相连的空宅里时,还布置了种种疑阵、忽悠老毕他是在庙里。而后假扮成义士,从地道“救”走了他。眼下大概正给他灌迷魂汤呢。
只是猜不出顾念祖何故非要花这么多心力把毕得闲牵扯进去。若是为了杜萱,杜萱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明明白白去问姚阿柱倒也可以,可薛蟠并不敢就这么把姚大夫暴露出去——沧海桑田十几年,天晓得那位书童大哥的心思变了没有。
正绞尽脑汁呢,小朱伸手到他跟前晃悠了几下。“做什么?魂不守舍的。爱上毕得闲了?”
薛蟠长叹:“朱大爷。已知,甲乙丙是同一家铺子的管事。甲是鹰派头目,乙是鸽派成员,丙也许中立也许鹰派反正不会鸽派。甲的级别比较高,派乙丙二人同去做了一件非常奇怪的差事。简单的说就是绕了一个特别大的圈子、搞得又正式又复杂,做了件……其实不是很有必要的事。而这件事又是割裂的。乙唱.红脸凶神恶煞,丙唱白脸假慈悲。”
小朱道:“这不明摆着么?甲和丙联手坑乙。”
“可他们是同伙。”
小朱诧然看着他:“同伙不是用来卖的么?”
“哈?”薛蟠脑子一疼,“那同伙可能会死哎,也卖得太狠了吧。”
“卖了乙他俩能得好处不能?”
“……卧槽!”
抓出了义忠亲王余部还想不得好处?妥妥的白日飞升啊!绑架毕得闲的是鸽派瘦高个,解救他的是姚阿柱。别的不说,凌波水舫绝对落入手心稳稳的。从没见过这样卖队友的,简直卖出了神操作。和尚脑子里猛然起了一个恶念:要不要趁顾念祖还没成气候,先给他灭了……随即想起泉州小太太,又不大敢任她独大。
凌波水舫与先前的郝家、如今的蒋家在同一个体系,泉州樊舅舅险些被蒋家坑死的事儿从此处可以搭上线。顺带,说不定姚阿柱还帮义忠亲王余部渗透进了这个体系。小朱的母亲姓李并参与了坑害义忠亲王这件事,外人也是不知道的,郝家内部却知道。而上回从泉州来的李货郎知道。
然而还不能确定姚阿柱是被顾念祖忽悠了、还是与他同伙。
总而言之务必扰乱他们的计划。凌波水舫宁可送庆王也不送他们。
此时天色已黑。薛蟠向小朱低声道:“你会易容改扮不会?”
小朱望了他几眼:“手艺不大熟络。晚上使也够了。”
“吃完晚饭帮我易个容。”薛蟠道,“越看不出来越好。奇葩点都没关系。”
“你又做什么?”
薛蟠苦笑:“拆人家的台是件辛苦活。但不能不做。”
“哼,就不干好事。”
晚饭后,小朱果然帮薛蟠画了个脸,以描阴影为主。画完后薛蟠显得颧骨和额头都极高、脸窝极深,又老又丑。再把胡子一贴,少说老了二十岁。然后戴上从头顶开始的假发,真真是个地中海中年油腻男。薛蟠照着镜子简直看到了中学时候的教导主任!嘴角抽了抽:“朱爷,你要是能活到三百年后,奥斯卡最佳化妆设计奖绝对是你的。”
小朱淡然道:“我能活到三十年后就不错了。”
“喂,要不要对贫僧这么没信心啊!”
法静道:“朱施主你画脸好生有趣,给贫僧也画一个。”
薛蟠瞄了他一眼:“师叔也去啊。”
“阿弥陀佛,师侄若被豺狼咬了,贫僧不好跟法空师兄交代。”
“嘿嘿,多谢多谢!”
小朱二话不说也替法静画了个脸。画完后法静看起来无端胖了两圈儿!也年轻许多,像个小和尚。薛蟠嘀咕“偏心”,法静照着镜子道:“莫搭理他,他妒忌。师侄啊,你又犯嗔念了。回来多念两遍经文。”
薛蟠翻了个白眼:“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个和尚换上夜行衣,故意没遮脸,直奔老孙客栈附近的另一处小客栈。瘦高个及其同伙现住于此。
薛蟠敲了敲人家的窗户。屋中本来燃着蜡烛,听见声响后立时吹熄了。有人凑近窗前问“是谁。”
“拆台的。”薛蟠沉声道,“顺带救你和你同伙的命。”话音未落,一只飞镖从里头“嗖”的飞了出来。薛蟠脑袋一偏闪避过去,飞镖坠入草丛。乃接口道,“还有救泉州那两位主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