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来王家菜市口斩首,皆使的死囚替代。横竖也没人认识。
顾之明听罢想了想,笃定道:“他既说你家子弟皆将才,过得想必不差,八成改名换姓做了圣人、老圣人的暗卒。”
郝五一叹:“但愿如此。”
“你堂妹?”
“芙蓉我没见过。杜鹃……破庙里头一回见她,芙蓉却不知何时不见了。杜鹃说,芙蓉模样生得最好,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顾之明皱眉:“这两句都是好话,连在一起竟不是什么好话。”
郝五摇头:“我们家都是老实人。也不知谁教她的。”
顾之明忍了忍道:“天生的。”
郝五丢他一个白眼。又想了许久:“也保不齐在锦州。”
“嗯?”
郝五解释道:“大伯父和一位将军——不知名姓,曾寻我打听早年祖父跟着荣国公贾代善时的情形,细问了许久。偏我那时候年岁又小、又是女孩子,并不知道多少。荣国公的贾家军听闻还在锦州呢,没人能收服得了,只闲搁着。也曾调他们打过两次仗,横竖不输。朝廷没抄了贾家,大概是怕那些人造反。”
顾之明思忖道:“武将做到贾代善这份上,倒难办。交出军队任人宰割,不交功高盖主。其实南安王爷大略也是如此。”
他俩竟莫名议论起了武将该如何自保这般课题。隔壁几个人不觉点头——这对假夫妻智商相当,议论听着颇精彩。后不知怎么的吵了起来。二人互不相让,争了个面红耳赤。忽然声音停止,二人齐声大笑。
顾之明倒了盏茶仰脖子饮下,随口问道:“王大妹子,你叫什么?”
“我在家里行四。”
“嗯。王四妹子,你叫什么。”
“海棠。”
顾之明拍手:“好名字。你若叫牡丹芍药之流,有点子傻。”
“牡丹芍药之流皆被姐姐们用掉了。”
二人互视几眼,又笑。郝五道:“武将家的女孩儿还能取什么名字,无非是各色花名变着法儿使罢了。叫小梅小兰小桃的不知多少,我们家这般已是不错。”
屋内霎时又安静了。良久,郝五正色道:“既然身份哥哥已知道,我就不蝎蝎螫螫的了。郝家大厦已倾,能保命的都不知能有几个。依着我的本事,再得哥哥相助,若想脱身也非难事。只是如今之世道,女子除了困于后院竟再无用武之地。我非甘愿无声无息之人。宁可走这条路,好歹有事业可做。纵然日后不能再借哥哥的名头,我大抵另换个身份,依然要做这行的。”
足足捱了半盏茶的功夫,顾之明道:“咱们去南边做海商不行么?我看薛家那个女掌柜十分利落。”
郝五道:“方才我就想说了。行商并非易事。哥哥写得了文章、做得了幕僚,未必能行商。”斟酌片刻道,“咱们去衙门办个和离文书,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顾之明登时皱眉:“你上峰作甚!”
“上峰还不得工夫想我的事。”郝五道,“横竖郝家姑奶奶的身份已不好使了,须换一个。忠顺王府那位郡主……”她苦笑道,“她恨的是我大姐和郝家。我若不姓郝,她老人家懒得搭理我。”
又沉默许久,顾之明道:“你那个堂妹王芙蓉?”
郝五立时道:“不与她相干。她既过得好便好。外室不外室的有什么打紧。”
“也罢。”顾之明点头,“既如此,妹妹再斟酌斟酌,与上峰商议后定夺。我只随妹妹便宜。”乃起身离去。
郝五呆坐良久,起身倚窗怔怔的发愣。
隔壁觉得暂时没什么要紧的了,悄然离开。
才刚出了客栈大门,小朱道:“让王芙蓉来试探试探她。”
“怎么?”
“王芙蓉住在薛家与忠顺王爷别馆正当中,又真是她堂妹。于朝廷细作而言是极好利用的。”
薛蟠皱眉:“诚心去试探人心不好吧。”
“方才谁说这么冷静的人就算不拐来也不能加盟敌人的。”薛蟠一噎。过了会子小朱又说:“王家的‘将种’大抵落于长安节度使云光之手。”
薛蟠点头:“要不要画出云光的画像来给她辨认。”
“不可。”小朱道,“见人就描画像本是你这和尚的习惯。旁人如此行事的不多。她若心血来潮描了顾家兄弟的画像,顾之明容易露馅。”
“也是。”这哥俩不但长得像、还是钦犯,还都跟姓郝的女人有瓜葛,忒危险。
小朱接着说:“屠狗小姐听说顾之明并非顾芝敏,急得团团转,可知顾念祖原本替这个兄弟挖好了坑。”
“咱们怎么应对?”
“烦劳明二舅去提醒一声杜萱,那是他甥女儿;让毕得闲对付顾四极妥当。容嫔之弟不是就在庐州么?横竖近,寻个借口勾搭他回金陵来就是了。”小朱懒懒的道,“咱们费那个脑子作甚。”薛蟠与十三笑而互视。小朱又说,“夏婆婆怎么还没回来。”
薛蟠合十道:“阿弥陀佛。三当家头上那对山羊角自从长出来就没收回去过。”
十三鄙视了他一眼:“你这肉眼凡胎的和尚,岂能认得撒旦星君?”薛蟠望天。
次日,王芙蓉上门拜访堂姐郝五。郝五连门都没让她进,烦道:“我昨儿已告诉过那位大侠他认错人了,都听不懂人言么?”王芙蓉无奈,说了几句“妹妹如今不缺钱财”的话,留下写了住址的纸条子便走。
郝五看罢地址大惊,当即撕了个粉碎吞下肚子里去。偏这会子顾之明听到响动过来,正赶上她吞得急,险些噎着,赶忙倒茶。又问怎么回事。
郝五深吸几口气,好半日才平定心神。乃厉声道:“没事!方才无人过来,你不可对人透露半个字,不然我杀了你。”
顾之明吓得一哆嗦:“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必尽快离开金陵。”郝五道,“先去扬州见了二姐再说。”
顾之明低声道:“要是你上峰非不许呢。”
郝五冷笑两声:“他还镇我不住。”
另一头,忠顺王府有人来报:凌波水舫郝氏的那个媳妇子方才去了城东郊一处僻静小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