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点头道:“师父思虑得周到。”
众人遂离开牢房出了府衙,看那五十名精兵居然是陶啸亲自率领,里头还混入了忠顺王府的两个护卫,必万无一失。贾雨村也点了群衙役同行,浩浩荡荡杀奔王家。
乃踢开大门闯入灵堂,王家二子都睡觉去了,堂前只有奴仆和两个穿孝服的汉子。
贾雨村喝到:“你们谁是王阿鼠。”
一人正烧纸呢。听到动静将纸钱放下,站起身转头打量了几眼。王家灯烛明如白昼,众人都看到其后耳后果然有疤痕、左撇子、比熊掌柜矮半个头。汉子道:“我是王阿鼠。”
贾雨村冷笑道:“三年前,可是你杀了熊家满门九口。”
王阿鼠道:“我不曾听说什么熊家。”
“姓吕的已将你招供。”
王阿鼠恼道:“软骨头!半分扛不住。”又看看这架势,干脆负手哈哈两声,“不错,是我。”
薛蟠在后头说:“你们将军让你干的吧。王总兵那老狐狸怎么会有他这么蠢的侄子,把王家祖宗十八辈的脸都丢尽了。”
王阿鼠脱口而出:“胡扯!分明是他说熊家烦人、砍掉了事的。”
不待旁人发声,薛蟠大声诵佛,仰头对空中道:“诸位可听见了?冤有头债有主,天津那位才是害死你们的元凶,不与我金陵相干。”
众人大惊,齐刷刷后退两步。贾雨村颤声低语:“不明师父,你你你该不会是吓唬下官吧。”
薛蟠苦笑道:“贫僧犯得着吓唬大人和诸位么。”又指着空中,“这位大嫂说要引灾祸呢。”
这回王阿鼠也变了脸色,喊道:“尔等皆是我阿鼠所杀!不与将军相干!”
薛蟠看了会子空气对他说:“王将军已锁在阎罗殿前了。虽然事儿皆由你动手,却是他下的令。你不过他掌中一把刀罢了。追究起来,王家叔侄俩之罪在你之上。”说罢抬头又看。王阿鼠本想说话,吓得没敢说;旁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阿弥陀佛。王阿鼠你们都惨了。熊老爷子是九世修行的善人,这辈子乃第十世。本该寿终正寝、后年转生到……阿弥陀佛贫僧刚才什么也没说。”薛蟠赶忙合十垂目颂起了《地藏菩萨本愿经》,接着又颂《占察善恶业报经》和《大方广十轮经》。
他这头念着,陶啸嘀咕道:“这是得罪地藏王菩萨了?”
一个兵士道:“大概是把地藏王菩萨安排好的事儿给搅和了。不知那个姓熊的老人家本来要投胎去谁家啊。”
陶啸摸摸下巴,低声道:“嗳,我猜是太子家。”
另一个兵士道:“四将军,我也这么猜!”
再一个问道:“太子有儿子没?”
“有二子。”陶啸道,“生母皆卑。正经皇太孙莫非后年投胎?”
又一个兵士道:“本该投胎之人提前死了,如何是好?”
“还是冤死的。”
这群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贾雨村等面面相觑、寒毛都立起来了。
和尚念完经抬头望了两眼:“别怕,走了。”众人松了口气。他接着说,“谁都别问贫僧,贫僧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泄露天机。”
陶啸抢先道:“不问不问,问了也没用。”
王家二子此时才从床上爬起来,见状惊问何事。贾雨村早已将他们当作罪犯之子,横眉立目不给好脸,狠狠批了他们亲爹一顿。又命抓王阿鼠走。王阿鼠也已吓得两股战战,不敢抵抗、老老实实套了铁锁。
贾雨村遂连夜审问。古人迷信。王阿鼠以为自己杀了杀不得的人,死后地藏王菩萨跟前没有好果子吃;遂万念俱灰,问什么答什么。十余年来做过的恶事,一股脑儿全都招了。待全部说完已是天明,点点数目竟有上百条人命。贾雨村和围观众人皆不知该给什么神情好。就算鬼神不惩治王家叔侄,国法也断乎容他不得。而他们与军需商做的那些交易亦囫囵摆在口供里头。衙役将王阿鼠带去狱中,旁人暂围坐于贾雨村书房。
吃了半日的茶,谁也没吭声。倒是薛蟠头一个咳嗽道:“那个……贾大人,这么大的事儿怕是要写折子进京吧。”
贾雨村苦笑道:“不明师父,实不相瞒,下官实在不知如何下笔。”
陶啸道:“这有什么难下笔的,从头说起呗。既然事出兵营,待会儿让我老子也写一封。”
司徒暄与庆二爷同时说:“我也写一封。”
薛蟠道:“明儿贫僧去一趟扬州,托林大人也写一封。”
陶啸摇头道:“兵士不操练,成日挖湖割麦子,哪里能打得了仗。何至于那般缺钱。”
司徒暄正色道:“兵乃国之重器,肆意糟践者罪该万死。”庆二爷连声附和。
薛蟠知道那些军需商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不由得琢磨要不要把杜萱转移走。再一想,这么好的看清楚世情冷暖的机会岂能放过?横竖有毕得闲在。遂决意不管。
离开府衙后,和尚连家都来不及回、赶着跑去见了毕千户,从头到尾细述一遍。毕得闲怔了半晌,二话不说让他赶紧走。随即飞鸽进京报信。乃苦笑喃喃道:“天下怕是要乱了。”
贾雨村领人重返王将军家,将参与杀人放火的其余亲兵悉数抓入大牢,又查封其家产。本以为那些人听说王阿鼠被抓必连夜逃跑,谁知他们皆自信不会有事、还觉得王阿鼠也早晚回来,故半个没漏网。涉案的诸位军需商老爷们亦拿在狱中、一位不少。这些人做梦都想不到吕老爷抢个女人能连累上他们,昨儿还幸灾乐祸的说闲话呢。
顾念祖正住于花园有暗门的宅子里,闻讯后整个人都懵逼了,全然猜不出发生了何事。他也不知道,薛家已悄悄派人到他有地道的那两处宅邸去、寻到了地道所在。而后在离出口不远处的地下砌出了整整三层结结实实的墙。
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