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客套之后,薛蟠正色道:“咱们本该是自己人,就不用互相试探了。请问晁寨主此来是为着顾家还是陶远威。”
晁寨主微微一笑:“都为。”
“顾芝隽已经被毕公公的侄子阉了,晁寨主可知道?”
晁寨主眼圈儿霎时通红。“苦了那孩子。”
薛蟠哂笑道:“您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还是不知道毕先生什么身份?”
“毕大人是你上司吧。”
薛蟠点头:“前几个月,顾四派人把毕大人伤得惨烈,连钢鞭都使上了。后来他又想撺掇扬州陈家将那个扫把星三姑娘嫁给毕大人。他居然以为这些事锦衣卫千户会不知道!我从没见过如此盲目的二傻子。”
“毕千户都知道?”晁寨主皱眉,“小顾有锦衣卫的消息,看来不准。你可认得一位魏先生?”
薛蟠望天。“我认得好几位魏先生,都是毕大人前任魏大人的亲戚。换做你是老毕,敢让前任的亲戚知道多少事?”
晁寨主再长叹。“倒输得不冤枉。”半晌她问,“顾小姐?”
薛蟠摆手:“顾芝玉长得逼似其父,并不像母亲。就算告诉那个什么成将军这是某人之女,一则人家未必肯信、二则也未必喜欢。还不如上秦淮河畔挑个与顾夫人模样相似的粉头,调理几个月,假扮顾小姐送去。”
晁寨主怔了半晌,啼笑皆非。“好个李代桃僵之计,旁人不及何大人万一。”
“都是常规操作。旁人皆能想到,晚生也不知为何顾芝隽想不到。”
“犬子说皇孙的人瞧他不上,我还不信。也罢——”晁寨主苦笑,“我带回胶澳去。”
“多谢多谢!”薛蟠连连拱手,“如此就不怕有人添乱了。我们瞧着,少寨主比他靠谱得多。”
“何大人客气。”
“晚生倒没见过少寨主。明将军素日极少夸赞人的。他说少寨主年岁轻轻,颇有大将之风,疑心晁寨主乃将门之后。只是想了许久想不出哪位将军姓晁。”
晁寨主眼中闪过异样,半晌才沉着脸说:“他老子姓冯。”
薛蟠一愣:“不是晁家有家将么?”
晁寨主也一愣,薛蟠这反应显然出乎她意料。
“当海盗挺好,替朝廷卖力什么趣儿。您老若不喜欢少寨主他爹,换一个嘛。反正你才是寨主。”
晁寨主面露讥诮:“不提他。”
“行!”
思忖片刻晁寨主正色道:“陶远威的差事,我想占一份。”
“借风使船呗~~”
“我想混入官兵之中。何大人可有法子。”
薛蟠皱眉:“做官兵约束极大。”
晁寨主一叹:“成大贵虽贪财好色,本事却比如今这位强出去许多。待他上台,我们的日子必艰难。”乃哂笑道,“何大人那李代桃僵之计不过是明面上好看,实则全无用处。买来的粉头岂能死心塌地替我们做事?纵然她肯,区区青楼手段也参悟不了军务。”
薛蟠淡然道:“顾芝隽不知道顾小姐打小长在尼庵?清高孤傲,如何肯去讨好老头子。亏他想的出来。又不是姓顾的女人都和顾妃一个性子。再说梁王好赖是王爷。”
“世道艰难,迫不得已。”
“听说皇后宫中藏着一尊羊脂白玉菩萨,若借来行贿必好。”
“……说来说去就是舍不得。”
“多新鲜呐,凭什么舍得?顾小姐和顾公公毫无瓜葛,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薛蟠冷脸道,“忠顺王爷好龙阳,尊驾可舍得令郎?”
晁寨主震怒:“放肆!”
“你儿子是人,人家妹子就不是人?”薛蟠假笑道,“成大贵不过区区大臣。忠顺王爷若真看上了令郎,晁寨主以为自家几船草寇能护得住他?对了,听闻少寨主这些日子夜夜笙歌,模样还生的俊。卑职提个醒。秦淮河畔什么人都有。就算不被有来头的主儿看上,被不该勾搭的女人看上也是找死。”
晁寨主大惊失色:“有妖精勾引他?”
“自己去问令郎吧。”薛蟠悠然道,“你们几位跟顾四一个毛病,永远记不住自己的平民百姓身份。在水寨他是少寨主,自然没人能惹得起他;金陵城各家妓馆都有高官甚至王府做后台,没人惹不起他。”
晁寨主吓出一身冷汗,再顾不得别的,当即起身要走。薛蟠大模大样拱拱手,从窗户离去。
和尚回府睡大觉,海盗窝可炸开了锅。
晁寨主亲自上青楼将儿子从粉头被窝里揪出来,命他明儿一早就回胶澳去;少寨主跟那粉头如胶似漆打得火热,死活不肯。顾四刚刚因为女人被阉了,自己方才又跟皇孙手下谈崩了,晁寨主大发雷霆。晁老刀两下里劝和,越劝越不和。
晁寨主急得跳脚,指着儿子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海上么?这儿官宦子弟打死百姓跟打死一条狗似的!”
少寨主亦急红了眼,喊道:“我难道不是官家子弟?我爹不是正四品?我如何就是百姓了?”
晁寨主懵了,晁老刀和旁的海盗也懵了。
少寨主还没完:“人家都说了我和大堂兄长得像!”
晁寨主深吸一口气:“什么大堂兄?”
“冯紫英!”少寨主已忘乎所以,直立在堂前将有人问他可姓冯之事说了,接着又说忠顺王爷家外室长子之事。
满堂寂然,海盗们只定定的看着,晁寨主呆若木雕泥塑。
许久,有个海盗冷哼一声转身出去。旁人随即一个个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