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作孽委实多,之前的道场太小。替他结结实实做七场大道场。”
“这些都好办。”
小三子点头:“我何时回去。”
“越快越好,全看三公公安排。”
小三子回到灵前,咚咚咚磕了三个重头,转身大步而去。
灵前众人松了口气。一个道:“头儿,他若不答应还真鞭尸啊。”
另一个道:“你傻啊,他不会不答应的。”
领头的摸了把冷汗,拽个蒲团坐下:“歇息会子。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乃向手下人道,“方才那位主儿真发起横来,能把咱们全宰了!亏的有个人质……尸质。”
有个汉子跑到灵前磕了三个头,低声祷告几句爬起来道:“哪个娼妇养的烂了舌头的东西,出这么狠的主意。”
领头的呵呵两声,摆摆手:“我倒不服他能出这个主意,我只服他张口就是这个主意、连个稿子都不打。这位若真跟了主子,咱们往后三辈子都得还这辈子的孽。唯愿主子看不上他才好。”
“咦!”有人轻呼一声。
“嗯?”
“没什么。”那人道,“天寒地冻的,眼花了。”偏过了会子他又低声说,“我方才仿佛瞄见窗外有道影子一晃而过。”
满屋子人登时看着棺材浑身发抖,齐刷刷涌到火盆前烧纸,还有抢在灵前磕头的。口里念叨:“索公公休怪,不干我等的事。”“我等不过奉命而行。”“我等只吓唬吓唬三公公罢了,毫无对索公公无礼之意。”
方才那位并未眼花。窗外的人影正是去而复返的小三子。此人立在山神庙外沉思良久,撤身离去。
更夫“邦邦邦邦”敲了四声,已是四更天了。小三子来到明府门外,径直翻上了正门旁的围墙,“腾”的跳了下来立在门内。
守夜的护卫打了个唿哨:“那位朋友请了,大冷天的什么意思?”
小三子抱拳道:“护卫大人请了。在下有急事找郭良志镖头。”
护卫已认出了他,坐在门梁上没动弹。“郭镖头伤的厉害,吃了药,二更不到便已入睡。若想喊醒他得费点神。”说话间,门房里门子听到唿哨声爬了起来,护卫便让他领小三子上客房去。
郭良志果然睡得沉。门子进屋点起烛台,喊了两声不见他动弹,便说“我还有事呢,三公公自便”,一溜烟儿蹦出门去。无奈,小三子只能自己喊。声音略小些,郭良志毫无反应;遂越喊越大声。门口传来窃窃低笑。合着门子压根没走,特留下来瞧热闹。
足喊了半盏茶的工夫,郭良志终于悠悠醒来。迷迷瞪瞪睁开眼,见屋中灯火通明、小三子立在炕前,忙一咕噜坐起来,牵动伤口龇牙咧嘴。
小三子微微皱眉,道:“我想托郭镖头一件事。”
郭良志还没全醒,眼神迷糊着。半晌才说:“啊?”
小三子看屋内有个小茶炉,几块点儿大的炭火上温着水,便替他倒了一碗。喝罢水,郭良志可算略微清醒。“三公公何事?”
“托郭镖头——帮我托明大官人帮个忙。”
“你托我、托明大官人帮忙。”
“除了明大官人,这胶州城怕没人能做得到。”小三子攥紧拳头。“我欠郭镖头一个人情。”
郭良志忍俊不禁:“你是不敢再托萧护卫帮忙、恐怕又被赵二姑娘坑了是吧。”
小三子默认。
郭良志想了想,大声道:“门口那位,烦劳你请萧护卫来一趟。”
门子喊道:“郭镖头饶命!刚刚敲的四更天,我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个点儿去喊萧护卫,大官人不宰了我才怪呢!”
郭良志哑然失笑:“说的也是。那就请赵二姑娘吧。”又向小三子道,“既是旁人做不成之事,想来不简单。他们必有些问题要问三公公。”小三子点头。
门子遂跑去喊赵茵娘了。
赵茵娘正做梦呢。梦里自己立在一座大桥之上,双手捧一把奇怪的西洋火.枪打桥外来船,一女当关万夫莫开。忽闻炮声咚咚直响,她还想着,这些船上没有火.炮啊!然后她就醒了。原来那咚咚声是有人敲门。爬起来听门子说明原委,二话不说打着哈欠赶到客房。
乃先跟郭良志打个招呼,向小三子道:“三公公,算我麻烦您老了。随便怎样都好,给个正常点儿的称呼行么?我一看见您,脑子里首先跳出名字——小三子!您看大叔您这岁数……多别扭啊是吧。给个姓氏也好啊。”
三公公迟疑片刻道:“就当我姓索吧。”
“行,索三大叔。”赵茵娘撇脱道,“索三大叔有什么事,请说。”
索三又略迟疑。
“人情算给郭镖头。”茵娘道,“横竖你只欠他的情,他欠我们的。”
索三遂说:“我想托贵府帮我取回爷的尸身。”
赵茵娘一愣:“什么意思?取回?索公公尸身被他们弄走了?弄去哪儿了?”
“还在山神庙,他们守着。”
“……他们以尸体为质、逼你做事?”
索三点头。
郭良志脱口而出骂了两句。赵茵娘半晌才说:“原来人的没底线是没底线的。”顿了顿,“不过索三叔得说明白些,我们不能贸然过去。”
“如今庙里那些人手数目虽多,本事皆不算强。”
赵茵娘摊手:“所以我们逼问他们些话,他们都会招供吧。还不如您自己说,我们省事、他们也不会疑你。”
索三又踌躇不定。
郭良志道:“索大哥,你是跟着你们爷,还是跟着他上司。”
“我跟着爷。”索三眼睛猛然睁大。赵茵娘跟郭良志对了个眼神:他想通了。谁知他又说,“爷对主子忠心耿耿。”
茵娘道:“索公公若知道他死后连尸首都被拿来利用、头七没过就扰得他难以安生,还会那么痴傻么?纵然他主子曾救过他性命,他已以命相还、不欠什么了。再说,若不是跟了那个满手血债累累的女人,索公公不见得会这么变态、害死那么多人命。如今到了阴曹地府,还不知判官怎么判呢。”
索三抬头:“赵姑娘知道他主子是谁?”
“知道啊。婉太嫔嘛。”
索三大惊:“你们怎么知道!”
赵茵娘茫然:“哈?怎么知道?一开始就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