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低声道:“方才的刀法,是家传。”
“近身打斗之法乃旁人传授?”
欧阳点头,面无表情。
“不是什么好功夫,从今后莫再练了。”法静微愠道,“贫僧重新教你。”欧阳一愣。“莫非你不想学。”
“……不是。”
“那便妥了。歇息两刻钟,从扎马步开始。”
欧阳还没回过神来,小裘道:“欧阳三哥的马步极稳。”
“小施主,稳不稳贫僧说了算。你今儿药吃了么?功课做了么?五禽戏打了么?慢跑步数足了么……”
话还没说完,小裘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方才什么也没说。法静师父最是目光如炬、英明神武,实乃金刚罗汉临凡!”
欧阳三郎不知何时已眼圈子通红,朝法静双膝跪倒、磕了三个重头。
下午,给欧阳布置好功课,法静返回薛府。不多时他又驾着马车回去了,给欧阳送去一柄雁翎长刀。欧阳拿起此刀再使那套家传刀法,骤然生出几分武将之风。
那些旧兵刃,法静昨天给送去了实验室材料组,托窦龙妞悉数销毁、半件不留。刻了鹿角的鹅卵石他查看了下,刻痕很浅。遂以宝刃刮去,找了个混凝土工地丢入即将使用的鹅卵石堆,亲眼看着它们裹上水泥浇筑成板。
庆王府的人做事真不如薛家这群人快。欧阳三郎正式开始学少林派武艺已经好几天了,老黑再次登门求见不明和尚。这回薛蟠干脆命请进书房去。书房外方便大白天偷听之处有两个,皆安置了潜望镜。薛蟠和老黑才刚落座、还没来得及寒暄,送点心的丫鬟便打出暗号——后窗藏着位“黑猫”。
吃了两口茶,老黑道:“有件事还望师父跟忠顺王爷打个招呼。”
“尊驾请说。”
“解忧习过暗器。”
“知道。”薛蟠道,“贫僧跟他比过。准头比贫僧略差点儿,勉强还算凑合。”
“各色暗器他都会使,也使飞蝗石。”
薛蟠笑道:“他倒真有钱。贫僧这么阔,飞蝗石也不过是大小均匀些的鹅卵石,他居然使围棋子儿。”
老黑一愣:“围棋子儿?”
“对啊!那玩意多贵。左手黑子右手白子,分了两个袋囊装。贫僧特别想把他两囊棋子混到一起,看他使的时候会不会别扭。”
老黑思忖道:“他早先也使鹅卵石。”
薛蟠耸肩:“是么?早先他穷呗。”
“倒不是……师父可曾见过他在什么东西上刻过鹿么。”
“羊~~什么眼神!羊和鹿差远了。”薛蟠鄙视了他一眼,“不是刻,是画。有时候随手拿起笔便勾画出一头小羊羔儿来。他属羊的。且家里本是农人,养过羊。老实说,他画的牛马羊都不错,兔子也还行。可猫儿狗儿雀儿就要差着些,不够生动。”
老黑怔了怔,忽然一笑:“是么。横竖不用卖画赚钱,倒不要紧。”
“嗯。”薛蟠偏了下脑袋,“所以?你要贫僧转告忠顺王爷什么话?”
“没什么。”老黑道,“不用烦劳师父,没事了。”
“哈?黑先生,你这样没头没脑的贫僧心里很没底哎。”
“无事无事。”老黑仰头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在下告辞。”
薛蟠看着他:“你越不肯说贫僧越好奇。”
“师父当真不知道解忧人在何处?”
薛蟠轻叹道:“非但贫僧不知道,连小裘都不知道。欧阳这种经历……说是沧桑历尽不过分吧。住最简单的村镇、过最平凡的生活,不再和从前有任何瓜葛。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也许欧阳只是你生命中一名匆匆过客,谁能守着谁一辈子呢?”
老黑呆了片刻,忽而释然一笑:“告辞。”
“黑先生。”薛蟠冷不丁道,“死在绿杨春的那位盐商老爷,他二哥也死得很蹊跷。你们庆王府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黑道:“不与我们府里相干。”
“黑先生不过是下头办事的,能知道多少机密?贵府做过的事连世子都未必清楚。正常人不是应该说,不与小人相干?”薛蟠悠然道,“贫僧疑心贵府,一是杀孔三老爷之人武艺很高,二是贵府做的生意类别。你看,青楼、赌坊、销赃、洗钱。要说你们不做杀手生意,你自己信么?”
老黑挑眉:“不明师父想说什么。”
“没什么。”薛蟠含笑道,“如果有可能的话,贫僧想跟贵府做笔生意。黑先生当然做不了主,烦劳你回去禀告庆二爷就行。贫僧很有钱你们是知道的,所以这事儿不差钱。贫僧想买个消息,当年雇凶杀害孔县丞二叔的人是谁。”
“我们府里不做杀手生意。”
“您应该说,不曾听过我们府里做杀手生意。”
“不曾听过我们府里做杀手生意。”
“可否烦劳给庆二爷带话?”薛蟠皮笑肉不笑拱了拱手,“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