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儿不方便。”老黑道,“你随意去哪个小铺子打杂,或是往松江府去,都便宜。”
“跟着大老爷,能安全些。”
老黑又叹:“早先咱们都是笼中鸟井底蛙,不知道外头天高地远。你只放心。依着你的本事,但凡想藏着便无碍。他们找不着你的。他们没那个本事。”
少奶奶看了他两眼:“大老爷当真不带着我?”
“才说了不方便。”
少奶奶微微一笑:“不带着就不带着吧。大老爷自己保重。”说着站起身。
老黑也站起身,向她拱了拱手。少奶奶只盈盈立着,不说话也不动弹。老黑等了半日:“还有事么?”少奶奶依然没反应。老黑道,“若没事我先走了。”转身要走。
少奶奶急了:“且慢!”
老黑转回头,看她眼光飞快朝四下里扫了一溜,恍然:“你今儿是下了个钩子,其实安排了人来困我。”少奶奶一僵。老黑不觉好笑,“也不问问这儿什么地方。世子吃了好几回亏,还是学不乖。”乃正色道,“此处乃扬州绿林最大的码头之一。所谓码头,便是船只停靠之处。既要船只停靠,自然得安全。在码头上打劫,且不论管码头之人,别的船上那么些渔夫岂能袖手旁观?今儿他们放任你们进来抓我,明儿仇家抓他们、他们岂非也孤立无援?莫要小瞧草莽之辈。”说罢,甩袖子大步流星离去。
少奶奶急得跌足,围着亭子转悠几圈,下头半个人影都不见。快步滑下假山,依然瞧不见帮手。乃朝花园月洞门小跑而出,愣了。六七个自己人都聚在不远处,跟前围了十来个手持兵刃的护院、男女老少都有。
两个伙计抱着胳膊立在圈外,当中一个趾高气昂的数落:“到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闭着眼睛瞎闯。今儿要是让你们插了队,明儿你们议事、人家也插队,你们还能安生说话么?”
另一个看见了少奶奶,忙不迭上前行礼:“客官,你们谈完啦?”
少奶奶道:“完了。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道:“几个不懂规矩的,从先头就想插.你们的队。你朋友昨儿便已包下半个时辰的花园子,岂能让他们进去混搅和?对不起谁也得对得起钱啊您说是吧。既然你们完事了,哎哎~~”他回头嚷嚷,“可以放进去了。”
少奶奶想了想:“是了,里头半根人毛都没有。我说呢,合着是被他包下了。”
“正是。”
“我还当他只是随便约我到亭子里坐坐,旁人能在下头观花赏鱼呢。”
“哎呦客官您不知道。我们客栈小,花园就这么绿豆大地方,只那个亭子方便商议要紧事。包下那个亭子、就是包下花园子。这块儿客人杂,三教九流什么来历都有。光看脸,我们也分辨不出是情人私会还是仇家谈判。万一观花赏鱼之人里头有你们俩给对方下的埋伏,小店的招牌可就得砸。今后谁还肯花钱来买安静地方说话?”
“原来如此。”少奶奶笑得春风拂面。
说话间旁围拢的之人已散开。庆王府的打手头目上下打量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矮墩的护院,慢慢点头:“我记下你了。”声带战意。
那护院茫然不解:“客官记下我作甚?”
打手头目道:“你本事好生高强。”
护院憨憨的笑了:“多谢。下回客官再来住店,若需要保镖,可以喊上我。我叫何山子。”
打手头目一愣。他身后一个手下忙说:“何山子大叔,你这么厉害的武艺,为何躲在客栈里当护院保镖?跟着王爷都使得。”
何山子道:“我本是位将军跟前的亲兵。那年他得病没了,少将军嫌我长得不高模样平平、没排场,想打发我去下头。别的将军说,我救过老将军两回,如此会冷旁人的心。少将军便给了我个恩典,帮我除去军籍当良民。种田做买卖我都不会。这儿给的钱多、又自由、掌柜的还不骂人。跟着王爷不但要给王爷磕头,还要给王爷的儿子、王爷的老婆、王爷的小老婆磕头。我不愿意再给人磕头了。”
一群打手和少奶奶都怔了。打手们互视几眼,头目恼道:“没心情了,走!”挥挥手拿起脚便走。
两个伙计在后头齐声喊:“欢迎再次光临~~”
待他们走了,一个年轻些的伙计松了口气:“我还当他们会把何大叔挖走呢。”
何山子笑了:“他们开口就是王爷,显见是哪个王府的。王府里头哪里信得过外人,连自家养的不信。我若糊涂到跟着他们,也白吃了这么几十年的米。”
“我就知道何大叔是明白人哈哈。”
那少奶奶闪在旁边听了半日的闲话才走。
不多时,她与打手们便乌压压跪了一地。庆王世子面黑如铁。薛先生见势不妙使了个眼色:“世子,先让他们下去。”世子挥挥手,打手们退下。
薛先生道:“世子,待会儿元清仙长过来,咱们可趁势跟她说说哥谭客栈。绿林码头如此嚣张。不把他们灭了,咱们内里必麻烦得紧。”
庆王世子吃了口茶:“人家本事比咱们强,没什么好说的。”
“咱们是王府。连王府抓奴才他们都能拦个严严实实。”薛先生低声道,“若朝廷要犯藏在那儿,官差岂非也抓不得?”
“嘶……”
“大老爷手下总有些心腹。那些人看他能躲在外头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听主子话,也学样儿逃跑……但凡开了一个口子,可就全乱套了。”
“怕什么,他们家小都在呢。”
薛先生苦笑:“有不在乎家小的,也有没家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