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良连声答应,当即告辞。他也没拿那本册子、忠福王爷也没喊他拿走。待服侍的太监们回到里屋,闻见烟味熏人,火盆里正烧着什么东西。
裘良若没来这么一趟倒还罢了;这么匆匆来匆匆去的,焉能不惹人起疑?跟来孝慈县的官吏可不少。
忠福王爷烧掉东西后,当即领着人匆匆赶往静贵人的墓地,转圈儿查看。没看出什么异样,松了口气回去了。
裘良身边是埋着锦衣卫的。那本册子,并非只他看过,文吏也看过。虽说没看到最后,与忠福王爷烧东西、查看静贵人墓地这两件事连在一处,就好猜得紧了。太上皇遂派了心腹大太监毕安往见裘良,直问是怎么回事。
裘良脸色惨白,然并不敢扯谎,一五一十全都招了。最末道:“忠福王爷已派人给下官传话,静贵人的墓地安然无恙,想必那东西记错了。”
毕安苦笑:“是么。”
裘良不敢答话。人家盗墓贼闲得无聊,掰扯一个死了几十年的后宫女人作甚。若是为了去绿林中吹牛,吹皇太后岂非更好?
毕公公回宫,老老实实奏禀经过。
两个时辰后,一位御林军老将入宫面见老圣人。其子是他亲兵,毕公公悄悄跟小伙子嘀咕了半日。老将随即领兵快马出城。
次日,老将从孝慈县赶回,跪在殿前禀道:“万岁,末将仔细查看乔娘娘之墓,安然如故、无半分异样。正欲开挖,忽有冷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冰凉彻骨。微臣肉.体凡胎,不敢惊扰娘娘安宁,故此未曾妄动。求陛下三思。”
太上皇眯着眼瞧了他半日,吃了口茶:“这会子腊月的天儿,还刚刚下了大雪,冷风原本就是有的。”
“回陛下,孝慈县那边已停风了。”
毕安轻声劝道:“陛下,娘娘入土为安多年,若只为着不知哪里来的小贼几行字……只怕不大敬重她老人家。”
“哦?”太上皇瞧了他一眼,“依你看?”
“奴才短见。裘良大人捕风捉影、道听途说,当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老将磕头恳切道:“陛下,微臣确实感觉那阵风冷入骨髓,非寻常老北风。必是乔娘娘示警。”
毕安道:“说起来,万岁爷有日子没去探望乔娘娘了。只怕她心中有怨、特以此事提醒一二,也未可知。”
太上皇摆摆手:“她何曾做过这等事。”
毕安道:“口里不说,未必心中不想。”
老将道:“陛下如若不信,只管亲去瞧瞧。委实安然如故。”
太上皇亦迟疑起来。斟酌良久,终于点头:“也罢。朕亲去祭奠她一番。”
将军太监齐声道:“陛下英明。”
老圣人这趟乃是微服出巡,悄然不惊动人,只有心腹相随。
殊不知觉海和尚手举千里镜,远远的观望往静贵人墓地必经之处,认真琢磨要不要刺驾。跟着的同事颇为诧异。看人走远了,低声问道:“没有刺客?多好的机会,皇帝都不把握么?”
觉海淡然道:“老东西过来必是临时决定的,事先毫无征兆。宫中亦做好了安排,外人难以察觉。”
“原来如此。头儿,咱们利用一下不?”
“不必。”
“他会开坟不?”
“不会。”不开坟就不用知道真相。
太上皇平安抵达静贵人坟前,见风景如故,心下稍安。乃祭奠一回,又命旁人远避、说了半日梯己话。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一行人调转马头回京,并没去不远处与忠福王爷碰个头。
他们回到宫中不久,有人趁夜往戴权哥哥家门缝中投了封书信。信中细述了太上皇出宫线路和目的地,还有他身边没跟着几个人。戴老爷大惊,急忙把信转给戴权。宫中稍作核对,所言不虚。皇帝不由得深悔没设下埋伏。这么好的机会怕是再难有了。
过了两天,陆续得到消息。各位王爷心腹太监的家眷府中都收到了书信,都是说老头子出宫的。兄弟们都在后悔没稍加利用。
虽说亲自去查看过,太上皇心中不踏实,命裘良彻查,务必抓出那伙盗墓贼来。
裘良头大如斗。藤箱中的册子已经被忠福王爷烧了,他先头也没怎么细看。就算找到六位窃贼,看他们赃物胡乱丢在屋中、显见不是什么有条理的主儿,大抵记不得藤箱的来历。遂将窃贼们画影图形、悬赏缉拿。
朝廷赶在年关前发下号令,举国清查盗墓贼,尤其得查盗本朝女子墓穴的。可衙役捕快、大小官员也都得过年呢,谁肯这个点儿查这么不吉利的案子?各府各县都不过口里答应得爽利,转头该买年货买年货、该吃酒宴吃酒宴。
藏身于京城广济寺旁的乔老探花亦闻此讯,冷哼几声:老匹夫连墓室都不敢打开,想必心下清楚,人已不在里头。只是他还得去金陵采买墓地呢。遂向皇帝告假,说自己横竖也没有家眷、过不过年无所谓。有两位机关名家,年岁大抵不小了。他想趁其未死前往拜访,请教些学问上的事。
皇帝以为静贵人遭贼人盗墓之事他心里难受。稍作宽慰,命多带些人手去,又让跟着的好生保护照看。旁人纷纷往家中赶路之时,乔老头离开京城、直奔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