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玉蝶眨眨眼:“发现了什么?”
“你给我的帕子。”
马玉蝶眼中飞快略过一丝惊异,又滚下两行泪来:“那……你以后还来不来了?”
“我想跟她说实话。”王铁道,“赎你出去。”
马玉蝶连连摇头:“我们这儿是教坊,不比寻常妓馆,给钱便能赎人。”
“韩世忠不也是从教坊中赎出梁红玉的么?”
马玉蝶哽咽道:“若无上官批牒文,我们走不得。再说,你祖母焉能答应。我的身价银子……”
“我跟人借去。”
马玉蝶噙泪苦笑:“你能跟谁借来那么多银子。王郎,莫胡思乱想了。你肯来,便好;若来不了,妾……也不怨。”话未说完,抱着王铁痛哭。
王铁也红了眼圈子,双拳紧握虎目圆睁。许久他道:“你放心,我必有法子的。”
马玉蝶哭了半日,从他肩上起来,强挤出个笑意道:“好,我信你,我等着。”
王铁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等着我。”转身大步走了。
十三早已趁先头之乱上了房梁,看得清楚。王铁脚步声尚且不远,马玉蝶悲色全无、面沉似水。一个小丫鬟从里屋蹿了出来。马玉蝶吩咐道:“事情有变,你这就去问问大奶奶如何处置,最好见面商议。”
小丫鬟答应一声,换了身小厮的衣裳,悄悄溜走。马玉蝶静坐沉思。不多时,老鸨子进来问她可还接客不。马玉蝶摆摆手:“这会子不得工夫,烦劳妈妈告诉他们我身子不爽利。”老鸨子点头,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过了约莫个把时辰,小丫鬟回来告诉道:“大奶奶说,明儿下午她去丹阳观拜神,依然在后土娘娘殿相会。”
丹阳观位于长安城南,是个女观。地方不大道姑不多,然一年四季花木繁盛,时常有官家女眷前去赏花。
午后马玉蝶便从教坊后门乘小马车离去,又进了丹阳观的后门。于观中换上道姑的衣裳,等在后土娘娘殿。
临近申时,云家大奶奶马氏拜罢诸神,游玩到此,不觉困倦。拜过后土娘娘后,就在偏殿小憩。马玉蝶和小丫鬟连使了好几个眼色,奉承着云府的几个丫鬟婆子到隔壁歇息,说交给我们便好。丫鬟婆子们以为这两个姑子有什么事想借机求大奶奶相助,保不齐还有银钱孝敬,便避开了。
马氏急问“如何”。马玉蝶也急道:“眼下实在不好办。他自己也清楚,老太太不能答应。我才多大?若说自己已攒够赎身银子,明白人都不免起疑。事到如今,唯有让他快些认识个为人大方的土财主,先将我赎出去安置。”
马氏愁道:“那便不能是我们家大爷了。”
“不能。”马玉蝶道,“连张大人也不成。王郎说,他祖母素来以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故此最恨欠人情。”
马氏点头:“我知道了。这就与上头联络、让他们派人行事。”
马玉蝶遂从她屋中退出。
云大奶奶回府后不久,有个婆子坐上马车,颠簸着往临潼张县令家送谢礼,多谢他们家给大姑娘的好参。
十三的马比马车快,抢先赶到临潼兵营。兵士们散了操练,三五成群的回营。有人议论道,今儿王铁将军不知怎么了,跟木头似的心不在焉,下午还早早走了。
王铁此时正骑着马满县城转悠。他昨儿已想了一宿,寻不出半个能借钱的朋友,不知如何是好。待会儿回去,祖母少不得又得问帕子是谁的。自己若不答,她便会猜,一样样的数下去,早晚能数着。
胡乱走到个僻静处,忽然有人喊:“哎,那位大兄弟——”
声音是从不远处上头传来的。王铁抬头一望,树枝上坐着个男人,好方的一张方脸,看打扮像个闲汉。那人道:“大兄弟,我看你满面愁容,想必有难处?是不是缺钱?”
王铁一愣:“正是。”
“哈哈~~”那方脸男人蹦了下来,“我就知道!凡爷们犯愁,七成因为缺钱。”因摇头晃脑道,“有宗大买卖,可谓替天行道,我一个人做不下来。我看你这模样必是练家子。如何?想不想搭伙?”
王铁又不傻,立时明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买卖。换做往日,他保不齐直将此人拿下押送衙门!可眼下……他是真的缺钱。
方脸男人走到他马前招招手:“这么说话不方便,你先下来、听我一言如何?不会硬逼着你做的。”
王铁犹豫片刻,认镫下马。
方脸男人低声道:“你们临潼县令张大人的夫人,知道是什么来历不?”
王铁又一愣:“什么来历?”
“先皇太后李娘娘的娘家侄女。”方脸男人道,“因娘家倒了,为了拉拢长安节度使云光,谎称自己是养女、姓云。也不看看她长得跟她老子有多像!”他呵呵两声,“那家子姓郝,贼不是东西!专门做黑透了五脏六腑的买卖。他们家的主子大抵死光了,只留下这位姑奶奶。几个奴才在扬州府放印子钱,收了好大一笔银子。早先都是用钱庄汇票。因扬州知府新官上任,查印子钱查得厉害,派了官差在钱庄盯梢。他们家不敢把钱存入钱庄,将银子分散去别处兑换成银票,亲自送来。眼下已经离临潼不远。”说着,挤挤眼。
王铁难免心中动摇。他是军人,跟张县令不熟悉,也听说过其富庶。若真是太太娘家放印子钱得来的,确实不干净。
方脸男人又道:“大兄弟你放心,咱们俩二一添作五!你若不愿意也无碍,我另找别人去。”
王铁心中又动了一下。就算自己不拿,这位大哥也会找别人搭档。
“他们小马知府实在是个人物儿,扬州府放印子钱的都绝迹了。”方脸男人道,“这是最后一笔,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
最后一笔……王铁朝方脸男人看过来,已经彻底被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