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容嫔一时兴起,去吴贵妃处坐了坐。吴贵妃性子骄傲,让她先向对头示好是万万不能的。既如此,自己先示好也没什么,人家本来比自己位分高。至于容貌——满紫禁城皆以为自己是以色侍人,容嫔心里明白并非如此。后宫佳丽三千人,哪个不是稀世美人?吴贵妃自持貌美,那多多夸赞便好。
及见了面,吴贵妃果然甚和气。待听到容嫔说羡慕她绝色天成、无需脂粉,顿时心花怒放。二人融洽得十分诡异。
送走容嫔梅氏,吴贵妃对着镜子轻声嗤笑——刘氏传给容嫔的那些闲话,是薛蟠出馊主意给吴逊太太、再由吴贵妃的母亲进宫通气。梅容嫔虽出身卑微,人很聪明。被她低估不是坏事。
大明宫中,林海依然被喊了来。皇帝今儿有件要紧事跟他商议。小四已经上东瀛去了,打劫这事儿该当谁来接手?
林海不禁抓了抓胡须,沉思良久:“东瀛国小且孱弱,不用多久就能班师回朝吧。陶老将军乃金陵总兵。”
皇帝瞧了他一眼:文官终究是文官。“东瀛是国。”
林海道:“陛下,微臣愚钝,不大熟悉武班。我朝必然还有水师。既然四皇子挖了倭寇老巢,岭南福建一带的水师想必可以调用?”
皇帝叹道:“南边倭寇当中,竟有一多半是假借东瀛倭寇之名的海盗。那边动不得。”
林海做呆萌状想了半日,请罪说没有主意。
皇帝无奈。他想调山东水师出海。一则山东水师本事够强;二则指挥使成大贵是明白人;三则山东离高丽近,若高丽国当真派使臣求助、端王系等可能趁机求调兵谋名声。然而这话他希望别人先说出来。“说起来,朕记得阿律去过一趟胶州,那个什么萧四虎收了个女徒弟。”
林海心中那个得意!林黛玉已分析过了。四皇子上回打劫来的钱实在太多,朝廷必不会放弃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天子心腹冯唐的族弟冯应如今是山东水师二把手,皇帝肯定想调这处人马。但林海绝对不能帮着提出此建议。因为成锦书早已正式拜入陶啸门下,如今正在埋头苦练。伴君如伴虎。林海唯有压根想不起来成锦书的祖父是谁,才会显得成家和忠顺王府并无瓜葛。
乃道:“那个小姑娘微臣见过,老实巴交不吭声,实在不像地方大员家里出来的。”
“哦?”皇帝问道,“阿律待她如何?”
林海一愣:“那是萧四虎的徒弟,王爷不喜欢女人。”
皇帝压根想不到林海会跟自己玩花招。看意思,成家只是被阿律抢走了一个姑娘送给奸夫当徒弟罢了。只是成大贵和冯应皆非大公无私的主儿,贪墨难以避免。乃重重一叹:自己的儿子虽多,能顶替老四的还真没有。
林海的儒生病又犯了,忍不住想替君王分忧,出言询问皇帝何故犯愁。皇帝遂说了没有合适的监军。林海思忖道:“宗室子弟当中,可能挑选出一位清廉可靠之辈?”
皇帝苦笑:“个个贪玩性惰,哪有能做正经事的。”遂依然愁着。
林海回去将此事告诉全家。
薛蟠拍手道:“贫僧怎么觉得逻辑不对呢?当初是因为陶老头乃从北方南调的陆军将领,不懂水战,向南安王爷求水军教习。没想到人家把小霍世子给派了过来。因恐怕老陶压世子不住,才找了个比世子大一级的皇子。若改调山东水师,这里头又没有世子,所以也就没必要非派皇子监军不可啊!不贪墨、不同流合污、对皇帝忠心耿耿,就足够了。”
林海道:“你可有人选。”
“没有。贫僧是理论派。”
林海瞪了他一眼。“没有你搁这儿大放厥词。”
林黛玉托着腮帮子道:“依我说冯紫英挺合适。”
林海一想,可不是么?明徽郡主微微一笑,面露得意。
第二天老林照例去大明宫上班,举荐了冯紫英。
皇帝心头一动。这个人选确实微妙。山东水师那头,成大贵和冯应乃两翁婿,冯应连个庶子都没有。两员大将太过亲密,容易联手瞒天过海欺哄朝廷。冯紫英身为冯应的族侄,成大贵不免对冯应起些疑心。
然而冯紫英眼下正在往京城押送前钦差仇都尉的路上。此事暂时搁置。
下午,吴逊求见天子。皇帝略略思忖,猜到他是来做什么的。果然,吴逊莫名有点儿鬼鬼祟祟。乍看林海也在,好不惊慌。林海为人正直,皇帝收海盗的贿赂这种事八成会蹦起来反对,还能砸吴逊满脑门的子曰。自打进京来头一回,老林提前下班了。两个扬州老搭档殿前相约,明晚林海去吴逊家吃酒叙旧。皇帝坐在龙椅上笑若花开。
吴逊果然是来说王铁之事的。他还特意跟高丽国商贾打听了一下,此人今年初春横空出世、跟官兵交手无数次从无败绩。皇帝心中一动:若能悄悄将其招安,便如同藏下了支兵马。
另一头,刘氏再次进宫。
这回那个海盗崽子亲自来见了她。少年说,自己灌醉了吴太太手下的大管事,得知忠顺王府将行刺案交给了不明和尚去查。
那和尚从苏嬷嬷的绣品中寻到线索,推测出其倾慕梅娘娘。但只是推测,没有证据。他肯定另有证据。周淑妃命人仔细查找过,并没找到。如今怕只怕那证据落在将苏嬷嬷安置进周淑妃宫中的那位大太监手里。不明和尚还推测,大太监给苏嬷嬷的差事原本不是行刺林小姐,而是守着周淑妃。但凡她生了儿子就设法弄死。
容嫔倒吸一口冷气。难怪那位敢发下重誓,周淑妃就算当了皇后也必不会有皇子。确实没哄骗自己。可一旦东窗事发,人家只需将某样证据悄悄塞在什么地方等人发现,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既是尔等先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梅容嫔在后宫中混了这些年,其实没捞到势力。但她有皇宠,擅吹枕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