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假装信呗。”
“也罢。”
“婉太嫔,加上荣国府两幅赝品画、他们家利用十几二十个纨绔小朋友,已惹恼了许多王府公侯。庆王即将陷入四面楚歌。既失东墙,需补西墙。范家只是显眼罢了,这世上还有许多个范家。世家族权和天家皇权,天生就是对立的。”薛蟠悠然道,“太上皇不敢死,还不是因为放心不下这帮儿孙。每一个都只站自己的立场,没有一个站国家、甚至司徒一族的立场。正月二十日复朝,高昉那本折子说穿了就是抢大地主的钱进国库。若庆王能帮着通过朝议——国库的钱又不是先康王的。那是太上皇和皇帝的。”
大薛皱眉。“师父可知道,立国时候律法为何会编写成那样。”
“任何一个朝代刚立国,都需要各方势力协助。时移世易。当时的土地兼并可没到如今这么丧心病狂之境。皇帝家翻脸不需要理由。”薛蟠淡然道,“王爷家的地又不用交税。”
大薛击掌:“这个我竟没想到!”
兴隆票号和大德镖局翻车之后,庆王府的收入必然大受限制。庆王还不如早点预备下银钱,从范家等家族手中买便宜地,顺带捞个大地主当当。
“阿弥陀佛。”二人互视而笑。大薛先生撤身离去。
薛蟠急奔回到书房。要紧人物都在,他忙将高大人的漏洞折子说了。
林海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呢。变法何等大事,原本就没想着能一蹴而就。”
薛蟠望天:“大佬,这个根本就是打仗好么?先机最为要紧。”
徽姨想了想:“郡马,你现在动身,去一趟吴逊府上。”
“嗯?”大伙儿悉数望过去。
徽姨道:“托吴大人另写一封折子。若能知道高尚书都写了些什么就最好。”
十三微笑道:“郡主是嫌弃我们懒么?”
林黛玉思忖道:“如今满朝文武都盯着父亲。他还是少乱动。不如我去见吴家妹妹,商议明儿到何处相见。吴家少不得有各色耳目。然吴太太是个巾帼豪杰,我只告诉她。”
薛蟠问道:“林大人,此事也曾想过由你写折子吧。可有底稿?”
“有。”
薛蟠打了个响指:“阿玉以你自己的笔墨写一本。反正里面本来就有你的建议。”
徽姨皱眉:“把阿玉扯进来作甚。”
“徽姨,当藏则藏、当显则显。”薛蟠正色道,“不到一个月阿玉要办及笄礼了。得提前预热一下,让消息灵通人氏知道这是个女政治家、别再没事拿花朵儿似的小戏子往她跟前晃悠。”众人神色各异。有笑的、有鄙视的、有神情复杂的。薛蟠接着说,“林大人您别不高兴。阿玉的天赋举世无双,知识面比您老宽,原生态世界视野。说不定写的折子强似你三分。”
他一壁说,十三一壁掸胳膊。世子好奇,问他作甚。十三道:“鸡皮疙瘩太多、粘不住。”
薛蟠抓起案头的镇纸抛过去:“大冬天的你掸袖子,能掸到鸡皮疙瘩么?”十三单手接住镇纸,挽起袖子再掸。众人啼笑皆非。
林黛玉浑然不介意,当真寻前阵子爷俩同拟的折子出来。薛蟠抢着上前研墨。林海看着他俩直叹气,徽姨忍俊不禁。薛蟠笑道:“阿玉记得件事。吴逊儿女好几个,都不出挑,羡慕林皖和你羡慕得哈喇子从扬州流到京城。”满屋子人或多或少露出几分得意。
黛玉正琢磨字句的工夫,张子非掀开门帘喊东家出去。
她方才收到了法静和尚从高丽发来的消息。自打上回陶瑛和贾蔷会了一次面,就攀比上了,撒野似的打仗。法静与何山子二人商议着,照这架势今夏之前必能扫荡干净彼国主力兵马,让后方早些定出应对方案。
薛蟠掰手指头算了算,从正式出兵到今年春末,一年有余。看来打仗没自己想象中容易。本国诸王不安分,官员懈怠,不会有闲工夫去搭理藩国的。捧出几个高丽小国主争斗、让王铁作为土匪势力分一杯羹本是极佳方案,奈何王铁的性子压根不合适当首领。
“放出消息去。”薛蟠道,“就说王铁也不过是人家的马仔。他上头有个姓吴的女海盗,四十多岁、看起来像三十多岁,人称吴大娘子。”
张子非往书房方向瞄了两眼。“这名字怪土的。”
“彼此彼此,沈五娘子。”
不多会子林黛玉已写完。林海要看,黛玉不给看。爷俩闹了半日,徽姨道:“孩子大了,只由着她去。横竖不过见见吴小姐罢了。”
林海忙派心腹去紫禁城,求见与自己熟识的掌案李太监,将此事跟皇帝通气。当然不会说自作主张已经动手,只说若天子允许、明儿自家闺女见吴小姐吴太太时候再办。
林黛玉起身过吴府。先见吴太太,雪雁跟吴太太的大丫鬟说了两句悄悄话。小姑娘们闹了会子,吴太太打发干净屋中闲杂人等,让女儿去里头找东西。吴小姐假装半日寻不着,让母亲跟林姐姐说话儿。
二人悄悄说了许久的变法折子。最末林黛玉低声道:“虽是周淑妃要做皇后,其实圣人多半将她当做治理后宫的同僚,能得位公主已是难得。已大的和半大的皇子,没一个当得起太子。许多事,从很早以前便有前因,如今皆是后果。皇子们不成器和今上朝局艰难,与他自己母家没人才、康王时期得不到实权人家的女儿有关。”言罢从怀中取出折子,“这是小女自己拟着玩儿的,吴大人不妨稍作参考。”
吴太太深呼吸许久不得平静。吴天佑因女儿没当上皇后负气装病,推脱了皇帝给的工作——写田税折子。皇帝也生气了,当晚便去了淑妃处。朝野暗中称呼林海为‘盐课宰相’,林黛玉可是林海唯一的亲闺女。皇帝这是给吴家台阶下、顺便传达吴家早晚能得太子。她哪里能想到此事压根不与皇帝相干?乃向着那折子行了个万福礼。
耳听母亲已走了,吴小姐才从里屋出来,假装刚刚找到东西。
吴太太袖着折子直奔外书房。吴逊看罢,揉揉眼睛再看一遍,拍案惊赞:“林海好福气!林皖好福气。”吴太太问何事,吴逊羡慕道,“小姑娘如何了得。林海未必能写出这东西来。细密周全、挑不出半分纰漏。典故使得浑如天成。难怪她才进京不足一个月,忠顺王妃急慌慌的告诉世人那是她儿媳妇。她通朝政、林皖媳妇能抵个阵前军师。林皖跑不脱个兵部尚书。”
吴太太不服气:“我闺女哪里差了。”吴逊指着当中一段话。吴太太一瞧,说的是官上三品者,子孙四代无需上税。“何意?”
“明明白白护定了参加朝议之人。范家之流纵然对他们有天大的恩情,既然不伤自身,难免软几分。”吴逊捋捋胡须,“谁能官居三品以上,还不是天子说了算。林海年前拟的折子我看过,绕了些弯子。”
小丫头比她爹还清楚,朝廷之上无需要脸。
自家二子皆不聪明,能考个生员就不错了。四代!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