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御林军关左将军被人光天化日看到龙阳活春宫,当即闭门装病。
他实在不知是何人在对付他。和表姐夫才刚吃了半壶茶,顿觉天旋地转、双眼昏黑。叫了声“不好!此乃黑店。”两个长随立时上前呼喊;亲兵们原本护卫屋外,闻听也赶了进来。尚不及多说,门口快步闯入三名伙计打扮的大汉,看气度便知是武艺高强之辈。亲兵们只几招便教人家打倒在地。
一个十三四岁笑眯眯的小子负手踱步而入,取案上茶壶掀开壶盖,又怀内取出个纸包、当堂下药。表姐夫吓得瑟瑟发抖,那小子揪住其后脑勺灌了几大口。关左将军此时已四肢瘫软无力支撑,也让人家灌了几口。而后脑子逐渐迷糊,浑身滚烫,再后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小子指挥大汉们将窗前两只翘头案接到一处。捆紧亲兵随从们,堵住嘴,横着堆入翘头案下。扯下两块大窗帘,一块铺在长案上、一块盖住翘头案。
待关左将军稍微清醒,已经让茶楼的人送回自家。其子尚在兵营,茶楼掌柜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告诉了管家。管家呆若木鸡,立命门子闭门谢客、说老爷忽染急病。过了会子,亲兵随从等弃甲曳兵似的回来。原是茶楼伙计清扫屋子,发现了他们、吓得把笤帚都丢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关左将军才彻底缓过神。当即要披挂出门,把人家茶楼拆了。
亲兵头目领着几个人死死的拦住,道:“不与茶楼相干!恶贼身上的伙计衣裳皆不合身,宽的宽紧的紧,当是从茶楼里偷的。将军这两日暂避风头为上。”
另一名亲兵咬牙道:“这下三滥的勾当,仿佛是绿林人手段。”
亲兵头目道:“那帮西北来的倒像是贼人同伙。还有帮腔的两三个茶客。”
一个长随道:“奴才躺在最下头,从窗帘底下瞄见了几眼。西北来的皆穿着军靴,看站立姿势也像是兵卒。只怕有人想害将军清白、取而代之。将军将事儿闹大,就上了他们的当。如今只说那是旁人,遮掩作罢。”
关左将军不由得松了力道,心想:既然私通可以说成是别人做的,这个也可以。又疑心压根没有什么女贼,本是自己被人家察觉短处、揭去老圣人跟前。谁知老圣人居然让毕公公帮自己遮掩。对方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只要老圣人还用得着末将,说不定能混过去?
偏这会子,门子进报:一个小黄门方才匆匆跑来传了个口信。说前几天与将军在天齐庙华严阁相会那位说,今夜二更天老地方等你,记得关城门之前出去。关左将军大喜:毕公公智计百出,必有法子帮末将平冤。当即诸事顾不得,换做青衣小帽、匹马出西城门,寻个无人之处等候。他倒心宽。眼看四下里无人认得自己,还到路边小饭馆吃了顿饭。
黄昏时分,关左将军已悄然溜入天齐庙。先往各处走了走。此地鱼龙混杂,人家还当他是新来卖狗皮膏药的,没大在意。耳听梆子敲打一更天,他才进华严阁等着。等了不过片刻功夫,又焦躁难耐、到阁前转圈儿、再回阁中。如此往复多次。
二更将至,忽闻外头脚步声嘈杂,像是来了十几个。大门本来虚掩着,一时“吱呀”两声开了。可见庭前点着十几盏玻璃马灯,一位年轻女子双手趁风大步流星踏入华严阁。穿了身男装,梳着妇人的妆发。脸上有道极长的伤疤,饶是拿脂粉遮掩依然可辨。此女大方拱手:“这位想必就是关大人。”
关左将军点头:“正是。敢问夫人何人,毕公公何故没来。”
女子微笑道:“我姓沈,行五,道上都唤我作沈五娘子。今儿本不与毕公公相干,是我哄关大人出来的。毕公公给尊驾传话之时,隔窗有耳听得分明。我只依样画葫芦,关大人果然中计。”
“哦?五娘子有何见教。”
“想让关大人做个明白鬼。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待会儿到了阎罗殿前,记得莫要告错了人。”
话音刚落,梁上四角皆有动静。关左将军抬头一看,四名黑衣人手持弓.弩、箭头准准的瞄着自己。乃沉了脸:“早两年朝天宫那边有位少奶奶死于弓.弩之下,莫非就是你们做的?”
“倒不是。”沈五娘子道,“我知道谁做的。从御林军中弄出弓.弩并非难事。关大人不知道么?坏损物件报上去,便能弄来件新的。坏的其实并没坏,稍微修两下、刷上新漆便好。新弓.弩早先还挺贵,如今因市面上做此买卖的兵士愈多,渐渐的也不甚值钱。”
关左将军咬牙:“朝廷重器,他们竟使这些手段。”
沈五娘子嗤道:“罢了,装什么忠良。令族兄为你所害,你当平安无事?好教左将军得知,雇我来取你性命的、和雇茶楼那伙的,乃同一位财主。他受过关将军大恩,追查十几年、终于查到尊驾头上。真真可谓义薄云天。”
听到“族兄”二字,关左将军已大惊失色。谁知沈五娘子后头竟无话了!又拱了拱手,拿起脚便走。她身后一个男人同时上前,笑容可掬道:“关大人死前可还有什么话没有?我们帮你转告令郎或是姘头。”关左将军心知身陷绝境,偷眼环视、四张弓.弩依然紧紧瞄准自己。
沈五娘子停步道:“姘头就算了。”
“遵命。”那男人道,“关大人,你死得不明不白、名声又坏掉了。想也知道令郎今后在军中再难见人。可愿意做笔绝命买卖?给他们留下几个钱,也好度日。”
沈五娘子回身皱眉:“作甚。”
男人谄笑道:“五娘子稍候。杀关大将军的杀手码头,锦衣卫查了多少年、半点蛛丝马迹也查不着。我想着,来日若有难做的买卖,转手倒给他们也不错。又不担风险、还白得银子。”
沈五娘子哼道:“没出息。”乃一径出阁。
关左将军已清楚,这是群绿林人。绿林人的好处便是什么都敢做,认钱不认人。忙说:“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
男人悠然道:“盗亦有道,见钱眼开之人没法子混这行。”
“五倍。”
“尊驾预备好给儿孙留下的话没?”
“二十倍。”
“几倍?”男人终于动容。
关左将军胸有成竹:“二十倍。”
谁知沈五娘子又进来了:“好好做买卖,多少钱赚不着?休教坏了道上的规矩。”
“明白明白,我不过耍耍他。”男人忙说,“只为了套问那个有手段的杀手码头的消息。我做事五娘子还不放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