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府瑛小爷成亲乃是大事,但终究得给正经王妃和世子颜面。京城里各府都来了少主子,可也都不是要紧人物,除了庆王世子没一个嫡出的。金陵虽热闹,并不麻烦。
大伙儿都忙得厉害,张子非回来当日只匆匆跟卢慧安打了个招呼。第二天,准新娘子大早上寻到她办公室。张子非闻报闭了闭眼,猜到小伙伴要说什么。二人往屋顶露台坐下,相对默然吃茶。
半晌卢慧安拍了下额头道:“我那个傻哥哥,我已送给东家了。”张子非看着她。卢慧安抿嘴,“我总也转不过弯来,你们想是素来头疼。”
张子非瞬间明白几分:“东家头疼,不与我相干。”
“你没头疼过?”
“没有。非我所长,我不费神。”
卢慧安轻叹:“咱们俩实在太不像。”
“嗯。”
“你和我哥哥却像。直至方才,你说‘非我所长,我不费神’时,我才知道你俩相似。拿我哥哥的话来说,你们二位都是线性的。”
“线性不是这个意思。”
“你懂我的意思就行。”
张子非抿嘴,抿下去点儿笑意。“东家曾说过,有些人顿悟只需一刹那,有些人五雷轰顶执迷不悟。”
卢慧安磨了磨牙:“他真的说五雷轰顶?”
“嗯。”
卢慧安想了半日,挫败道:“确实是五雷轰顶。”乃掐手指头算了算,“不止五雷。”
张子非忍笑:“仿佛没那么多。”
“有。还有许多中雷小雷你们不知道。我本忽略不计的,如今从头算账……东家说的对,我俗得厉害。当时不计较,计较起来全都记得。”
张子非哑然失笑。
卢慧安瞪了她一眼,自己也撑不住笑起来。半晌道:“东家我已服透了。从乍然相见便清楚二哥哥是个什么人。”
“东家常年絮叨,不能一厢情愿给兔子喂红烧肉……”
“这个我知道!”卢慧安鼓起脸打断道,“只不愿承认我哥哥是兔子而已。”
“拉倒吧。卢遐是不是兔子你焉能不清楚?从他来金陵就清楚的,东家算一个,小蝌蚪算一个,我算一个你算一个。”张子非正色道,“你一直瞧不上兔子,盼着强喂几口红烧肉之后,他能变成别的罢了。结果害得兔子拉肚子。”卢慧安低头吃茶。顿了顿,张子非又说,“其实你这会子依然瞧不上兔子。不过你终于能站在兔子的立场替兔子着想,已是极好了。慢慢来,不指望你太多,一辈子不变也不算个事。”
卢慧安拍案:“说的跟我冥顽不灵似的。”
“你本来就冥顽不灵。”张子非伸手点她。“你早先觉得实验室那群人和玩物丧志差不多,你这会子想的是卢遐自己喜欢便好。士农工商。你自己做了商,你哥哥是个工,士依然居于上位。”
“那是以前!”
“扬州林如海大人和卢遐,谁分量重?”
“跟林大人怎么比?”
“是不好比。”
卢慧安瞧了她几眼:“依着你的意思,我哥哥比林大人分量还重。”
“这个东家不是老早就说过么?”
“是老早就说过。”
“你当他夸大其词是吧。”
卢慧安不吭声。
半晌张子非道:“反正从没指望你能明白。”
卢慧安好不憋屈。原来今儿预备了许多话想跟子非说,已堵得没法子再说。胡乱扯几句二人分别,张子非心情大好。
出了大门,卢慧安一拐弯又去薛家。薛蟠正摊了一桌子地图瞎琢磨,看见她进来、幸灾乐祸拍巴掌:“哎呦哎呦,婚前恐惧是不是?”
“不是。”卢慧安甚郁卒,“我哥哥能比林大人分量重?”
“卧槽!”薛蟠直从椅子上蹦起来,“出了什么事?你居然能明白?贫僧一直觉得你这辈子不会明白。”
卢慧安怔了怔:“你也没跟我解释啊!”
“没必要解释,有觉悟的人终究占绝对少数。光学、电学、电磁学和热力学,卢遐已经跳级登顶了,将来画像挂在牛顿前面。”和尚严肃道,“当历史之河要拐弯的时候,它真的就拐走了,永远不会再沿着从前的方向。就像三叶虫灭绝了就是灭绝了。七八年前贫僧犹豫再三、还得瞄准机会,才能劝说你同意卢遐放弃嫡长孙。你现在还想要长安的权柄不?”
“……不想。”
“为什么不想。”
“无用。”
“比鸡肋如何?”
“还不如鸡肋。”
薛蟠竖起手指头:“反倒是族中使尽法子拉扯你,你嫌累赘。”
“你们瞧我是不是就像瞧那位四哥哥?”
“额,你稍微强点儿。”看卢大掌柜满脸写着“你们都看扁了我、我不服气”,薛蟠啼笑皆非。“后天要成亲的人,居然在烦恼不着边际的事。你不是该烦恼陶瑛打不打呼噜么?”
卢慧安没好气道:“他打,我知道。”薛蟠大笑。
偏这会子有人来报,林海大人、明徽郡主和林大小姐的车马已入忠顺王府。卢慧安这几日不能见婆家的人,薛蟠忙过去请安。
婚礼早已安排周全,郡主稍微问了几句便罢。林黛玉倒一脸严肃的表示有要紧事跟大和尚说,遂往湖边寻安静地方去了。林海皱着眉头目送他俩离开。
二人在十三曲桥上凭栏而立。吹了会子风,林黛玉道:“松江职校的杜校长和锦衣卫千户毕得闲这两位,实在哪儿哪儿不合适。你居然赞成。”
薛蟠一愣,不知她什么意思。老实道:“起初也反对。”
“何故反对。”
“你也说了哪儿哪儿不合适。杜萱那姐们原本就是个二货,毕得闲利用她明着利用。”
“后来?”
“后来杜萱成了杜校,愣是没有改喜欢别的男人。有什么办法。”
“茵娘姐姐就是喜欢司徒暄啊,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