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自认为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更没有想到的是,有朝一日崔书宁那个女人会成为束缚他手脚的桎梏。
虽然他俩之间始终也不算是有什么太过?深刻的情?感纠葛,但就是从?他们?被皇室指婚那天起,两人之间的牵扯就成了必然。
这些?年?兜兜转转,就再?没能?彻底的彼此撇清了。
就仿佛是注定了的宿命般,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们?不是亲人,也不是恋人,就也还是被某种牵绊串联在一起,算不得什么刻骨铭心,就是——
他知道他不能?放任叫那女人真的出事。
萧翊这话,已?经可谓诛心。
顾泽的唇线紧绷,隐忍克制之余,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萧翊则是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你要保崔氏的命,朕可以依你,但是亲征一事,朕意已?决,爱卿退下吧。”
顾泽跪在一殿的狼藉之中。
他想解释他对崔书宁其实是与萧翊对那位安成郡主不同的,他对崔书宁,其实都谈不上放下,因为两个人的心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靠近过?,既然如此,强求不来的也就算了。
可是萧翊呢……
他对曾经的余氏又何曾有过?半分真心?如今的歇斯底里,也仅是因为他接受不了有人主动脱离他的掌控,尤其还是那么一个他曾经不屑又看不上眼的女人。
这大概是他高?高?在上的自尊趋势,要求他必须这么做的吧。
可是——
萧翊话已?至此,顾泽便不能?再?继续往深了说了,再?继续揭短,触到帝王内心最隐秘不想公之于众的狭隘心思,对方彻底翻脸之后的后果也是他所承担不起的。
“臣……告退。”沉默片刻,他心间也不是没有挣扎的,最后便是重重的叩了个头,然后在满地狼藉中起身离开了。
走出去的时候,他的内心其实是迷茫又彷徨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有朝一日当需要他在崔书宁和萧翊之间做个选择的时候,他的选择会是崔书宁。
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萧翊,背叛大周。
可是造化弄人,就是这一刻他稳步走出御书房的时候,明明有机会回头重新选择的时候,他心里也只觉得彷徨又无?力?,却没有任何挣扎想要反悔重选一次的念头。
也许——
打从?内心深处,他原也就不是什么太大度的人吧,是从?金玉音的事情?起,他对萧翊就心生了不满?然后那些?隐藏的怨念日积月累,终于到了今天这一步,他没办法再?不惜一切站在对方的立场同仇敌忾了?
可能?是吧?
但又似乎……
不完全是。
因为他其实也很?明白,这些?年?来萧翊所做的种种,虽然推己及人,他都能?理解,可终究……
那里面又有太多阴暗的,晦涩的,违背天道和良知的东西夹杂。
是,生而为人,人人都有无?奈,都有逼不得已?,可是当自己脚下走的这条路上,那些?充满阴暗和铺满血腥的东西堆积的越来越多时,也是会消磨掉一个人的初心和意志的。
跟着萧翊一起的这条路,顾泽虽然内心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不想承认,可事实上潜意识里的认知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否忍不了的。
他只是——
还无?法将这样的想法宣之于口?,缄口?不言的自欺欺人罢了。
顾泽从?御书房出来,管公公就站在门外,自然是听到了他与萧翊之间的对话,又如何不知他已?尽全力??
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管公公甚至都在暗自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多嘴去查顾温那腰带的事。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顾泽从?御书房的院里出来,就直接去找了曲老丞相,虽然事情?没办成,但总归那边等着消息,他还是得去给个回话。
当然,萧翊执意这般做的理由却是不能?说的。
他虽然不赞同萧翊的此番作为,可是这关系到朝局稳定和帝王的脸面,他总不好到处宣扬萧翊是为了报复一个女人才不顾朝臣的集体反对非要去走这一步吧?
这样的诋毁,实非君子所为。
何况——
他和顾泽之间还有多年?亦君臣亦兄弟的交情?在。
见过?了曲老丞相之后,顾泽也没有出宫,萧翊的脾气他太清楚了,贺兰青这件事的确是触到了他的底线上,严重伤及了他的自尊,虽然从?他的角度应该不会觉得崔书宁是知道贺兰青的底细的,但此时的萧翊已?经失去了理智和平常心,就哪怕是单冲着崔书宁“撺掇”金玉音那件事,萧翊只要稍有一个不高?兴也有可能?直接将她?灭口?了。
说的直白一点就是——
现在的顾泽已?经信不着萧翊了。
他留在宫里,萧翊也不曾刻意驱逐,只在加紧准备御驾亲征的事。
算下来贺兰青的送嫁队伍离京已?经马上半月,如若路上他们?走得稍微快些?,那么此时离着恒阳城的两国边境一定是不远了。萧翊虽然先派了钦使带着他的旨意八百里加急去追赶阻拦,可贺兰青之前所做的种种明明是想借和亲一事彻底躲开他的,她?这一走,就绝不会回头,万一她?抗旨不遵,采取了什么强制的手段,他的圣旨也未必拦得住她?。
如此……
就必是要他亲自追赶阻拦才能?将那个女人的去路封死。
这样一来,时间就很?赶了。
萧翊只命令兵部紧急准备了一日,备齐了他需要的兵马粮草,出发的前夜管公公还是慎重的提醒了一下:“陛下是否要将金氏一并带上?她?那个同胞姐姐那里……或者多少能?起个牵制作用。”
萧翊闻言,不过?冷笑?一声:“他们?姐妹之间哪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那个陆星辞但凡在乎她?性命,就不会利用她?来撺掇事情?了,各自的利益面前,说到底……血脉亲情?的牵绊全都一文不名。”
又何止是陆星辞没太把金玉音的生死当回事,那金玉音也是一路货色。
她?对着他和顾泽,说是知道本分,不会惦念着自己的血脉和曾经的灭国之仇,可事实上在萧翊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眼里金玉音是比陆星辞更可恶的,就为了苟且偷生,便能?将曾经的血海深仇全部扔一边去?
是,她?是个弱女子,没有那个报仇的能?力?。
可是她?既然有本事委身于仇人,却居然对死去的血亲都无?半分的愧疚……
这女人,与其说是识时务,倒不如说是已?经自私无?耻到了极致。
做个玩意儿也就罢了,萧翊确实半分也看不上她?。
管公公于是就多少明白他的意思了:“那老奴就去办了?那女人始终是个祸患,虽说是苟延残喘,留着也怕再?次节外生枝。”
萧翊没太有工夫理会这事儿,只埋头处理公务:“赐她?白绫吧。”
金玉音说的那些?话,他虽然信了,但绝不会允许再?外传,因为那是妖言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