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屋外庭院四静,屋内灯影朦胧。薄薄的一层窗户纸上映着两道人影,简和风刚换了越水白日里给他挑的衣服。
不大不小,是正正合身的。
男人挑穿的是那两件衣袍中的青衫,墨青色是极衬他的,一身既温恬又冷清。他微敛着眉目,配上那张盛容,不像是人,倒像是水墨画里缓缓走出来的画中仙。
饶是见惯了美人的越水,第一眼也是怔了怔,点头赞叹道:“这衣服和风穿上真好看。”
简和风垂着眼皮,没有说话,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秦言给他买的这两件衣服,入手的触感是软而滑的上等绸缎,用料比他在简家用的那些还要好,一摸就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可她一个贫寒的读书人,又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买这等好衣服?
这当今世道女子皆为一家之主,只除了那些像秦四娘那般惧内的女子,家中大事小事男子都是无权置喙的。
就是心中有再?多的疑问,女人不说,男人便定不能多问,只怕多问了徒惹妻主生气。
这些条条框框是简和风从总角岁数、启蒙识字开始,身为一个男子就学习谨守的守则。
越水意识到身前人的沉默,也?自然知道他忍着不问置于心底的疑问,等了一会儿依旧没等来一句多问,轻叹了一口气,终是走过去轻执起他漂亮的手。
“和风与我如今已经是拜过天地的夫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我知你心里有疑问。只是,和风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可是不信我?”
简和风慌乱地摇了摇头。
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自然是信的。她已经足够对他包容,他只是不敢太过越线。毕竟,一个人的怜悯支撑起来的情感又能支撑着走多远呢?
简和风小心翼翼的,想守好他那颗心。
这样,就算再?次无家可归,无处可依的时候,他也?不至于太疼……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慢慢来,我不着急。”女子的眉眼一如既往地温和,简和风却清晰看到她眸中轻掩的失落,心中不由得一紧。
“我家中有一块祖传的玉,品质还算说得过去,我把?它给卖了。”越水主动轻声解释道。
秦言的家里确实有一块祖传的白玉,品质倒也?说得过去,只是那块玉早些年就已经被秦言典当了,毕竟就算是吃喝皆在书院,那也是要花银子的。
那块玉也?的确卖了不少银子,只是这么?多年来,家里只见出不见进,终归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不然,后来秦言也?没有必要去给闫秀文做枪手了。
不过那块玉也?只有秦言一个人知道,如今倒是给了越水一个解释的好理由。
简和风喉间微涩:“可是因为我才典当的?既是传家之宝,怎么可以典当呢?我不要这些衣服,妻主把?东西赎回来吧。”
“傻子,衣服已经买回来了,如何?再?还回去?”
“而且不单只是因为你。再?过些时日我还要赶往盛京去参加会试,也?需要一些赶路的盘缠。”
稍微思考了一下市场上一块普通玉石合适的市价,越水最后只拿出来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轻轻放到他手中。
“四娘家里都是夫郎管钱,我同?她一样也是个粗心不细致的,所以和风也帮着我管钱好不好?”
简和风手足无措,只感受到轻薄的两张纸落在手心。
极轻,又极重。
烛火摇晃,女子含笑的眼底泛着细碎的光,她将他揽入怀中,下巴依着他的肩膀,声音温软,
“和风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过了很久很久,怀中的人才低低回了一声。
“嗯。”
那声音带着些很轻微的哑意,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可是灵海中团子的声音告诉越水。
这男人又哭了。
……
入了夜,又到了歇息的时候,越水吹灭了油灯,再?细细地帮男人掖好了被角之后,自觉地想转身去那张小书桌。
手边却徒然一阵拉力。
趁着窗棂里洒进来的几缕微弱月光,越水一低头便看见了黑暗中简和风亮晶晶的一双眼睛,还有……他拉住自己袖子的手。
越水呆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什么?,轻笑了一声。
“不想我走?”
男人没吭声,却只是将自己的头默默又埋进了被子里,攥着她袖子的手也?依旧舍得?没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