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兵,何来政令
岑观言苦笑着提起笔,又往上一题新添了些字,一时间竟忘了身边有人看着。等他回过神来,身影已走到了第二列后,他隐约记得那坐的是秋闱的榜首——纪怀枝。
岑观言的印象里,纪怀枝是个看见他就会明白世家子弟当为如何的人,锦衣玉袍,芝兰玉树,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意,接人待物都举止有度。
座位上的纪怀枝只觉得这个瞬间太长了,长到他以为顾仪又会以当初锋利的言辞割开他的欺骗与懦弱,贬斥他的虚假托辞,最后干脆利落地离开。
然而,什么都没有。她路过他,像路过一块路边的石子,连眼神都没有停留。
......
殿试结束得很快,照例行过跪拜礼后,宫人引着考生从朝晖门出宫。可能是徐韦被带出去的骂声太过激烈,也可能是殿试太过紧张,还没有人互相搭话,考生们各自沉默着在宫门口散开。
顾仪径直回了长乐殿。殿试的卷子,她插不了手,也没必要插手。新入朝的都太过稚嫩,有些则是愚蠢,比如今日的徐韦,就算得以为官,也只是别人手里的弃子。
早春还有些寒意,叫月小心翼翼地从匣子里拿出许久没用的描金银杯,换了之前的斗彩三秋杯。
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紫砂壶盖被热气顶开,花香袅袅而出,升腾得像一朵云。
叫月斟起一杯,滤掉其中的绿萼梅瓣,盛在杯里,递给顾仪。
“主子,那位生得最好看的岑书生,能行吗?”
“叫月,你主子我还不需要用银杯吧,现在,还没人蠢到下毒。”顾仪吹了吹还有些烫的茶水,她更爱用瓷杯,晶莹剔透,触之温润,也不必描金,省得硌着手。
“目前,他很合我的口味。”也是她能筛出的,最好用的棋子。
顾仪算算时间,礼部最多两天就能把试卷批复,再送到她手上走个过场,就能公布取士的旨意。要排那两位世家子的位次,想必这两天,李修朝暮都在嗟叹发落了,幸好大宁官帽宽大,也不必伤神。
不过,她看着岑观言的卷子答得上佳,以李修端水的功力,说不定干脆点他为状元,榜眼与探花虽也差着一名,总不至于状元与榜眼来得可怕。
她眯着眼,轻啜一口茶饮,听着叫月抱怨起今日弄脏她裙子的考生,竟有些困意,索性靠着玫瑰椅小憩。
此时,李修的确在搔尽白头。下人买的马鬃膏早就用尽了,按着府上大夫的桂附地黄丸也吃了几粒,他也只能学着先人“因悟自在僧,亦资于剃削。”。
前几日还在揶揄老朋友张时泽得罪陈首辅,今日就轮到他两方一起开罪。
那份寒门学子的卷子也确实好,李修的眼力自然是好的,礼部其余几个官员也赞同了点岑观言为状元的建议。
为了再平衡平衡,他也干脆再加了笔,以翰林院人手短缺为名,建议将此次状元派往翰林院。反正如今的翰林人多,闲人多,杂事多,唯一少的大概只有俸禄了。
此举只为表明,他,李修,对前三一视同仁。他摸了摸接近戴不住官帽的头,赶紧催着下面的官吏将批复尽快做好。
若是这样,也不合两位首辅的心意,他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