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我真想呼一下我这张关不住的嘴!
弱冠抬头盯着我,坚定的说:“是,庶民贱业!”
梁人的庶民分很多种类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大概分两大类,一类是可以参加科举的,一类是不可以参加科举的。参加科举的意味着可以翻身脱离庶民阶层,不能参加科举的就是贱民,祖祖辈辈都不可能翻身。
贱业具体都是指哪种职业我不清楚,我生活在四夷馆,接触到胥吏,得知的情况是吏就是贱业!
吏是不能参加科举的,祖祖辈辈只能为吏。所以哪怕是陈娘子那样每月拿五贯钱的吏,也是没有前途而言的,一辈子只能做吏,且她的孩子们也只能为吏。
我认识的庶民还有小生,他虽然不如胥吏有权有势,但他却是可以参加科举的。只可惜他不识字,纵有翻身的机会,对他来说也没用。
这是很可悲的事,我也没办法。
这次换做我露出来怜悯的眼神,弱冠大概是早已被伤习惯了,也没有那种自尊心被刺伤的狂躁。
他冲着我笑,笑的那样凄凉,如同盛开的花朵,突然被一阵狂风吹落;田园里刚刚结果的果木,眼看丰收在即,一阵冰雹,什么都没有了。
我深知人看不到希望是什么样,就如同现在的我,被困在一具身体里,空有一腔热血,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可能有一点改变。
我还是一时这样,而弱冠是祖祖辈辈这样,并且他的子孙也将这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莫名一个念头说出来:“那你可以让你家姐姐妹妹嫁给当官的啊!”
我倒!我真的想撕了我这张破嘴。
没想到弱冠倒是认真的说:“是,我姐姐是嫁给了一个秀才,但……”他又凄凉的笑起来,一股浓浓的悲哀气息散发出来,周身笼罩在绝望之中。
“我这样的人家,即使女子带很多的陪嫁,对方也会看不起,我姐……我姐的日子……那秀才花着我家的钱,明面上不好怎么样,背地里使了很多的手段。如果不是我家还有钱,我父亲尚能辖制住他,还不知道我姐的日子有多难过呢。”
弱冠把他的家务事告诉我,我有一种不堪负重的感觉。我真的不八卦,不关心别人的家务事。
不能再说了,我和弱冠不熟!
我对他姐深表同情:“那秀才太坏了,你怎么不去打他一顿啊。”
他诧异的看向我,“你没接触过庶民吧?我们连绸衣都不能穿,我哪里能打秀才,不要命了。”
晕,我顿时头脑清醒,冷静下来。
我说我怎么卖鸡食这么容易,一点鸡食卖了三贯钱,天底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原来我那时已经是别人眼里的猎物。
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正色道:“那你是故意要买我鸡食的,为什么?我是你的猎物对不对?”
弱冠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没料到我会这样直接了当的询问,在斟酌了再斟酌后,向我坦白:“是,我是有目的的去买你鸡食的。但是你要知道,我对你绝没有恶意,我不是要针对你一个,我是需要找你这样类型的人。今日我若遇到的是别人,我也会过去买鸡食,真不是对你一个人要这样。”
他说的话有点词不达意了,我明白他的意思,自动忽略了他没读过书的错。
“小娘子你不要动怒,听我慢慢说。我伯父和我父母勤劳累积了一些家业,我老家的族人就像苍蝇看到肥肉一样,有点权势的都想来分一些。”
“我家中子嗣单薄,伯父和我父母两家就我一个独子,其余四位是姊妹。我父母也是对我抱有望子成龙的幻想,从小让人教我诗书,我不能说是饱读诗书,却也是略懂孔孟儒学的。可,可我却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我父也曾想一些暗地里的办法,比如偷换户籍,坏就坏在我是独子,我若改了户籍,我族人就要承嗣伯父和我父的产业,那我伯父和我父辛辛苦苦一辈子挣的家业,岂不是要拱手送与旁人。”
“小娘子是女子可能不知,有司规定很多财产的处理都要亲戚族人签字画押,所以伯父和我父也不可能瞒着老家的人把财产转到我的名下,我换户籍这一条根本行不通。”
他发出悲壮的呐喊:“小娘子,我不甘心啊!我姊妹们还可以嫁人改换身份,而我只能老老实实的接受命运。”
“我心不甘,万不得已想到一条主意,这个主意也不算是损人利己,只能说是互惠互利罢了!”
他停顿了一下,做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我的主意就是……就是我娶一位官家小娘子为妻,让我的孩子随妻子娘家姓,从此彻底改变我子子孙孙的命运!”
我不得不竖大拇指,弱冠好有志气和谋略!
只是……哎,这猎物是我,他的运气太不好了。
他继续坦白:“有了这个想法后,我千方百计的寻找合适的人家结亲,无奈从来都是被拒,哪怕是落魄潦倒的官家小娘子,宁愿给贵人们做妾,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他这说的倒是实话,小生之前跟我说过,官家小娘子宁愿给官人或衙内做填房做妾,也不愿意嫁给庶民为妻。
原因很现实,这些官家小娘子们认为,一旦她们降低了阶层成为庶民,再也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她们的子孙将祖祖辈辈为庶民。那种“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说法,只是对于大户人家的庶子才有用,而不是属于庶民的孩子!
她们哪怕是嫁给官人为妾,她们的孩子凭借科举考试还有机会成为官,而她们嫁给庶民为妻,她们的儿子女儿都将陷入泥潭,再无出头之日!
所以也不能怨这些官家小娘子现实,她们的父辈披荆斩棘才换来阶层的转换,她们也不愿意轻言失去,失去士大夫的身份损失太多,她们的肩膀承受不起。
所以我很理解弱冠找不到愿意嫁给他的官家小娘子,光贱业这一条就堵死了这条路,他再有钱也是枉然。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判断,我还是确认,“那你是怎么认定我是落魄官家小娘子的?”
弱冠的耳朵成了粉色,低头害羞的说:“你穿着绸衣,脸上涂抹黑灰。绸衣只有官宦人家才能穿,你的绸衣已经脏的不像样子了,必然是只有一件,又没人帮着洗。说明你不会洗衣,家中又无奴仆,你家一定是刚刚落魄,之前肯定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弱冠一点也不傻啊,他真不缺心眼!
“还有你的鸡食。你的鸡食里有牛肉,长期卖鸡食的人必定会把这样的鸡食藏起来,牛肉让有司的人看到,说不清来路可是要杀头的。而你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在会上卖,必定是你不怕查,或者你不懂。你不懂说不过去,你知道牛肉不能明说,暗示我蹲下来仔细看。那剩下的就是你不怕,什么人才能不怕?必然是官家人才不怕。”
“所以我断定,你必是家中突然出了状况,急需用钱,又无可依靠之人,自己才亲自抛头露面。”
鼓掌,我必须为他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