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把对方当傻子,那也有义务继续在对方面前装傻子。
“这周有四天假,你……要回家吗?”秦争鸣问。
她想到班级通讯录上,许知琢的家长那一栏只写了他姑姑的名字。
许知琢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嗯,回去待一天,周五就回来,后三天给方阔的弟弟补课。”
方阔有个弟弟叫方达,是他亲叔叔的儿子,今年刚上初一,学习成绩差到连方阔都有脸去数落他。
一开始,方阔他叔叔准备从申城师范找个大学生给方达补课,后来让方阔听说了这事,方阔就主动找上门去,说大学生早就忘了初中生怎么考试了,只有刚中考完的学生才知道怎么给初中生补课。
他叔叔还以为方阔是要毛遂自荐,赶紧打住了他的话。
虽然方阔也是正儿八经考到二中重点班的,但他叔叔知道自己这个大侄子不是那种有耐心辅导别人功课的人,指定说不了两句就要上手收拾方达。
方阔这时候赶紧向他叔叔引荐了许知琢,把许知琢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顺便还帮许知琢谈妥了价钱,丝毫不顾念亲情,把他叔叔原本打算支付给大学生的补课费又往上抬了抬,最后定成两个小时一百五。
许知琢每周末都会抽出一天时间去给方达补课,四五个小时下来,差不多能挣三四百。
这份兼职解了许知琢当时的燃眉之急,让他在从家里拿不到生活费的情况下,勉强能顾住自己的吃喝,还能有余钱去买各科老师要求的参考资料。
但生活中的各种零碎开销使得他的收入和支出维持着一个危险的平衡,一旦出现额外的大额花费,就会出现财政危机。
上周考试前,学校突然通知说要从他们这一届开始定做冬季校服,每个人要交二百块钱。
对于别人来说,这是爹妈一句话的事儿,甚至都不用找什么借口和理由,就跟买参考资料一样,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可许知琢不一样,他的家长那一栏,没有爹妈。
在饭卡里就剩六十几块钱,身上也只剩下不到五十块钱的情况下,他得开源节流,在拿到下一笔补课费之前,不能把钱都花个精光。
所幸班里人,包括老胡在内,都知道他穷得叮当响,也没人会约着他逛商场下饭店,因此他能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餐食水平,从而供住学校食堂这点开销。
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因为同情和可怜他,就去买那些在食堂里属于高档消费的菜给他。
他一直对班里女生一视同仁,除了宋田田。
宋田田是跟他一起从号称“人形垃圾场”的平临四中考过来的,同一个泥坑里跳出来的青蛙,没必要在彼此面前装干净。
但其他女生不一样,在她们眼里,他仍旧可以是品性温和,成绩优异,待人亲切的许知琢。
所以他把这副三好学生的样子端到她们面前,让她们每个人都如沐春风。
在面对女生含羞带怯的示好和欣赏时,回以同样的羞涩腼腆,让每一颗芳心都能得到抚慰,从而在犯错误的时候,毫不费力就能得到舆论大军的体谅。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套行事准则非常方便实用,直到有人往他盘子里夹了肘子。
在这之前,不是没有女生想同情他,只不过她们最多是保持该有的自觉,从不主动让他请一些乱七八糟的客。
像这样直接把饭施舍给他的,只有秦争鸣一个人。
这位脸皮薄得像纸一样的班长,心思也单薄得像纸一样。
哪怕他之前搬军训服的时候还没进入状态,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但正式开始军训后,他按照行事准则进行了找补,她也依旧和其他女生一样,把他当成温和有礼的学霸对待,一跟他说话就脸红。
这倒是替他省了很多事,毕竟在这个班混,有了班长的支持,很多事会方便不少。
但是看班长现在的状态,他居然莫名有点担心她。
原先他还觉得比起班长,直肠子的萨爽更容易吃暗亏,可现在看,萨爽起码脸皮厚一点,能少吃一点明亏。
像班长这样脸皮薄,心思也薄的人,估计会明亏暗亏一起吃。
许知琢坐在座位上,看着前面秦争鸣的背影,脑子里不断回放刚才在食堂的场景,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
要是把她放到平临四中,应该待不了一个星期就会退学吧。
那里大部分的男生和女生都像是从垃圾填埋场里直接挖出来的,无论是晚上的宿舍楼,还是白天的露天厕所,到处都充满旺盛到无处发泄又难以管教的荷尔蒙。
她的小白鞋,应该干净不了几分钟,就会脏成垃圾场里无人认领的烂鞋。
这样想的话,那她在市里念完初中还挺好的,起码薄得像纸一样的心思从未被人捅破过,薄得像纸一样的脸皮也能一直就这么薄下去。
许知琢呆呆地看着秦争鸣的背影,直到一阵风从后门吹进来,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心里顿时有些懊恼。
他想这些干什么,纯属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