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夏日毒辣的太阳,不依不饶地炙烤着脚下的泥土地。
可谓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就算自己前世跟着师父流浪的日子,只怕也过得比现在宽裕几分。
好在,常瑛也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瓷娃娃。从前师父在时,她还能跟师父相依为命,自打师父去后,她自己一人风餐露宿,栉风沐雨,也是过惯了的。
凭着常氏一族于制香一道的数百年积累,她相信自己能渡过眼下困境,不辜负那个小常瑛遗愿。
*
吴氏见闺女能起身下床,自然欢喜不已。看到常瑛的额间沁出了一层细汗,忙拿了把旧蒲扇,跟着女儿打扇。
小姑娘有些不自在,她本就无父无母,是个被师父收养的弃婴。自打师父去后,她一心扑在香料上,独来独往,甚少与人亲近。如今被吴氏这般照顾着,倒是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被吴氏哄着喝下一碗蛋羹之后,小闺女总算被她放过,允许在这小院里活动活动身体。
看着吴氏千叮咛万嘱咐的模样,她无奈地笑,给那蜡黄的脸色都添了几分光彩。
见吴氏放心地去了灶间洗刷,常瑛慢悠悠地伸展着自己的胳膊腿,却忽然被那茅屋上干裂的墙皮吸引了主意。
无他,只因那干裂的墙皮上,静静悬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她的眼睛忽地亮起来,快步走到跟前,踮起脚尖够了半天,总算取到了手。
这把柴刀是常父上山打樵时用惯了的,混入了许多杂质的刀身早就锈迹斑斑,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对于眼前的常瑛来说,也是够用了。
郑地主在此处是出了名的地头蛇,怎么会把常家一个赤贫的农户放在眼里。与其千防万防地等待郑家出招,还不如自己主动谋划一番,好叫对方知道厉害。
感受着手中那沉甸甸的分量,小姑娘满意地点头,寻了块大石,抱着刀蹲在跟前开始打磨。
金石相击的摩擦声,刺得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听见这声音的吴氏急忙从灶间出来,使劲搓了搓手臂:“阿瑛,你拿你爹的刀做什么?你现在身子虚弱,可不敢累着。”
常瑛不想让她担心,只好回头应道:“阿爹时常上山砍柴,难免遇到豺狼。这刀打磨的锋利一些,好叫阿爹省力。”
眼下常家的境地,可不就是豺狼横行,虎豹环伺吗?
那郑家想要她这具八字相合的尸身,可不会因为如今她病情好转而罢休。
“你这孩子……”吴氏并不晓得她的心思,只以为自家闺女是闲得发慌的小孩子心性,便也没强拦她,又转身忙碌去了。
直到天色渐晚,暮色四合,忙碌了一天的常家父子总算踏着月色归来。
二人被那烈日暴晒了一天,两颊的皮肉都快被烈日晒得爆开。高高挽起的裤脚下,脚掌更是被锋利的麦秆割出道道伤痕。
一进门来不及言语,一长一少两个便抱着粗瓷大碗咕咚咚灌了两碗水。
吴氏心疼地拍了拍二儿子的背,转头问脸色有些凝重的常父:“这是怎么了?可是今年的收成不好?”
“唉……”常父未语先叹,喉间好似塞了把黄连,“那郑家撕毁佃约之后,竟然连今年长好的粮食都不让我们收了。为防他再生事,我跟安儿只好先收了咱自家的田……”
“啊?”吴氏睁大了眼,“那租他家的几亩田,全是我们自家精心侍弄的。明年不租给我们便罢了,怎了连今岁的收成也全归了他家?”
没了粮食,这是要活活饿死他们一家吗?
吧嗒——
常瑛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柴刀,朝着常父常母的方向竖起了耳朵,想要打听打听自家这情况,到底糟糕到了何等境界。
“咳……”吴氏瞥见小闺女的眼神,生怕她听见这话忧心难安,隔着桌子悄悄拉了拉常父的袖子,“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们肯放过阿瑛,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就好。”
实在不行,她就舍了这张脸不要,再去求求娘家亲戚接济点过冬的口粮。
“也好,也好……”常父慈爱地看了小女儿一眼,亦不愿意在女儿面前露出忧色,“咱们这一家子俭省些,总能渡过今冬。”
常瑛被那殷殷的目光看得心下一阵融融,抠了抠手指之后,还是忍不住回以二人一个不甚熟练的笑。
眼见常家三人又各自忙碌起来,小姑娘长舒一口气,手上的动作更加迅速。直到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再次在月光下露出一点锐利的寒芒。
屈指扣了扣刀背,听到铁器独有铮铮吟唱,常瑛总算满意地一笑。
她不会任由常家的日子就这么艰难的过下去,也不会对郑家这么明目张胆的欺压忍气吞声。
夜色里小院雾蒙蒙瞧不真切,只有她一人眸光灼灼,好似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一般,满是蓬勃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