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被乱兵破城的时候,不但城内大大小小的富贵之家、世家迎来惨案,宝华楼这样的地方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乱兵可不会认可宝华楼卖艺不卖身的规矩。
不过,到底宝华楼的娘子们更“看得开”,虽然也惨,但在窦氏大军接连破城的时间比较短的情况下,倒是没多少伤亡。
只是当时的那批“才女”们,肯定也没法再在宝华楼做下去了。
平湖长公主驸马颜茂引窦氏攻城,并且起到了里外应和的效果,得到了窦氏信任,接手了永康坊这边的青楼善后。
宝华楼本来就是前朝一个收集情报,甚至是收集世家、官员隐私的场所。
奇妙的是,很多官员明明知道这一点,依然乐此不彼的过来。
颜茂就将那批活下来的宝华楼娘子们,配给了窦氏伤退的兵丁。
只留了几个做为教头。
那样的世道,也没人有什么好嫌弃的。
然后挑选孤儿,重新进行琴棋书画的培养。
向琼芳就是那一批孤儿之中最出众的那一个。
有些功课跟不上,容貌不行,或者没有一门才艺天赋的小娘子们,一个个离开了宝华楼,被分派到了周边的青楼之中。小小年纪就要接客,不少过得很惨的。
这对向琼芳来说是一生之中最深刻、最恐惧的记忆。
明明窦琥他们想问正事,慕余曦也做了引导,向琼芳却夹杂了说了许多她过往的这些经历。
当然,成果不是没有。
向琼芳说,颜侍郎颜茂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一开始就对宝华楼的事情太熟了。而且他有好几次在宝华楼私会一些人。
最后一次是在宣盛三年,他将宝华楼完全转手之前。
他和他私会的人不欢而散。
没多久,颜侍郎的义子就“遇匪身亡”了。
而开始接手宝华楼事务的向琼芳也受到了警告,让她什么都不敢往外说。
她知道,书翠娘子差不多就是从那时候起——那时候她也就是十岁左右——就成了那些神秘人的“信使”,但她因为颜侍郎义子之死也不敢管、不敢问。
也有一个原因是,接手宝华楼的英国公从来没有亲自来过。只是定期让人过来拿情报。
而后来接手的郑氏,则连情报都只拿来了一次。
向琼芳每次去送钱的时候,还要被奚落。
她不觉得自己能得到他们的庇护。
——当然,这些都是林朝华自己的总结。
华颂的记忆力不错,基本上是按照问话的内容复述的。
他们也问到了书翠娘子的身世。
在向琼芳的口中,书翠娘子的父亲“应该”是富贵人家出身。他能诗能文,擅长琴艺。
只是家族毁在乱兵劫掠之中。孤身一人逃出,还毁了容。
颜侍郎留了他做琴师。
但他过度酗酒,没几年就因为手抖不能再弹琴,离开了宝华楼。
离开宝华楼后过的什么日子,向琼芳也不知道。
这人后来就在她面前出现过一次,那一次,就是卖了六岁的书翠。
书翠也说,她的娘走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样……
华颂一边说,一边倒茶自己喝。
言语中透着一股子悲伤。
夏钰看着他,再次觉得自己“纨绔”的名声是有水分的。
就在华颂一次喝水的时候,宝华楼下忽然传来惊叫声、惨叫声。
不多时,惊叫惨叫就汇聚成一个声音——
“走水啦!”
三人吃了一惊,再顾不上回顾细节或者听故事,纷纷跑出房门。
只见一楼的某处房间还真冒出了火光。还是在他们几乎正下方的位置。
整个宝华楼都已经被惊动。
谁都顾不上之前“留在屋里不要乱动”的要求了。甭管是纨绔还是官员,都纷纷冲出房门。
场面一团混乱。
要不是之前出了那样的事,这会儿保不定能看到不少有碍观瞻的画面。
碰撞和踩踏,让想要冲过去灭火的龙骧卫们被挤得一脸懵逼。
倒是有个青年官员比较镇定,他站在二楼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是水房!水房外面有井!”
可惜对混乱的场面并无帮助。
倒是有个中年官员也被喊得镇定起来,尝试指挥“有序逃亡”,然而也没有起效果。
反而自己差点儿被挤得摔下二楼的栏杆。
这深秋的日子里,主要是木质的建筑,火势太容易蔓延了。
别说宝华楼,就是周边都慌乱起来了。
林朝华看见,沉默片刻,转身就将房屋的窗帘扯了下来,一边系住窗棂一边吐槽,“最高才三楼,哪个房间没个窗帘床单什么的,就不知道翻窗的吗?”
夏钰:……
华颂:……
“拦住他,纵火的!”一个声音在楼下响起。
若非是林朝华正准备翻窗出去,只怕还听不到。
毕竟喧哗声太大了。
但既然听到了……
林朝华腰包里跟着夏钰时装上的石子,就洒了一把出去,成功阻止了那个身穿蓝色锦衣的人杀人灭口的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