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安从未想过,有一日闻人决会听她的话,气氛一时凝滞,想来这房中的人与她一样的惊讶。闻人太夫人半张着嘴,将沈宜安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怀疑她给儿子下了蛊。钟月荷勉强对她笑了笑,神色落寞地低头。
沈宜安察觉到闻人决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还有闻人太夫人和钟月荷自以为隐秘的打量,终于不堪忍受,再次想逃离这间卧房,正在她费尽心思找借口时,外面传来一声:“纪王驾到。”
沈宜安反应飞快,转身向外走,同时心里松一口气,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维持不住冷静。
纪王与天启帝同母,是天启帝的亲弟弟,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天启帝纳了穆国公府的嫡长女为淑妃,生下了沈宜安,纪王则娶了穆国公府的嫡次女为正妃,因此这位纪王既是沈宜安的叔父,也是她的姨父。
沈宜安刚走出门便看见纪王急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前年致仕的老太医裴景,这位裴太医不仅医术高绝,更是太医院多位太医的老师,他的高徒里就包括今日为闻人决看病的薛太医。
纪王来到她面前,沈宜安微微一福:“皇叔怎么来了?”
纪王咳嗽一声,板正身形,缓了缓才开口:“听说大都督伤势严重,太后娘娘十分担忧,着本王去请了裴太医过来。”
沈宜安稍微一想便明白,依着郭太后的性子,连夜让纪王去请裴太医已经算是低调,若不是深更半夜,她怕是要把沈宜昭悄悄送过来探病了。
“劳烦裴太医深夜前来。”沈宜安侧身让两人进屋,纪王瞧她神情有异,悄悄拉她一下,问道:“宜安,你这幅表情?莫非你那夫君状况不好?”
沈宜安幼时体弱,曾在纪王府住过很长一段时日,与这位皇叔很是亲近,自然不会隐瞒:“身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出了些岔子。”沈宜安不知该怎么说,指了指自己的头。
纪王大惊:“闻人决脑子出毛病了?”
敛风院内外一片安静,这一嗓子甚是突兀,沈宜安听见房中传来闻人太夫人不满的声音,秀眉微微一蹙。
纪王年轻时是个不着调的,这些年在纪王妃的管束下,在外好不容易沉稳了些,方才因为太过震惊,直接被打回原形。
沈宜安无奈:“皇叔,您想到哪去了?他只是受了伤,记忆有些受损。”
纪王指了指脑袋,小声说:“那不还是脑子有病,闺女啊,你可不能犯傻……”
沈宜安不知该如何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幸而裴太医听不下去,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纪王。
沈宜安一进内室,又感受到了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此时薛太医已经诊过脉,正恭敬地给自己的老师裴太医行礼,闻人太夫人和钟月荷不知为何站得很远,房间里明明多了几个人,闻人决周围却是空荡荡的,莫名让人觉得冷。
闻人太夫人因为纪王在门外的言语,正冷着脸,她本就不满,又看见沈宜安冷漠地站在门边,一点也没有关心闻人决的样子,顿时更来气了:“公主,决儿如今只认得你了,你离得那么远,能照顾好他吗?”
沈宜安突然被她训了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纪王护犊心切,接了句:“你这话说的,宜安又不会看病,这不有裴太医在,若是府里缺人伺候,本王给你送百八十个奴婢过来也不在话下,你要么?”
闻人太夫人噎住,瞪了沈宜安一眼,她又怕纪王当真往府里送百八十个奴婢,传出去不好听不说,多了这么多口人,她还得出钱养着,实在不划算。
“不用了,我去看看药好了没?”闻人太夫人生硬地转了话题,逮住副将邹诚好一番叮嘱,然后才拉上钟月荷一起出去。
裴景问了薛太医几句,便上前想要给闻人决号一号脉,薛太医害怕床上的人又动刀,伤了自己的老师,连着给沈宜安递眼色,沈宜安犹豫片刻,只得开口:“将军,你再伸一次手,裴太医要给你诊脉。”
闻人决看了她一眼,尚算配合地伸出手,一旁的薛太医心里感叹,这大都督真的只听长公主的话,方才长公主出去接纪王爷,闻人太夫人不信邪又往儿子身边靠,闻人决直接把刀放在床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太夫人又急又气,只能站得远远的。
裴太医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诊出的结果与薛太医差不多,只是他又添了一句:“老朽行医数年,见过的奇怪病症也不少,似大都督这般失忆的症状,用对了办法,还是很可能痊愈的。大都督对长公主有印象,想来公主是对他极为重要的人,公主这些日子多陪伴大都督,或许能让他快些恢复记忆。”
重要的人?沈宜安听了只觉得好笑,不管为什么闻人决会记得她的名字,但原因一定不会是裴太医说的这个,想必恨也能让人记忆深刻吧。
闻人决一直沉默低头,听见裴太医的话,他又一次抬头看向沈宜安,脑海中空荡荡的,除了方才头疼时闪过的几个画面,并没有关于这个女子的记忆,他皱了皱眉,似有不快。
裴太医与薛太医商量了几句,为了不走漏风声,最后决定让薛太医暂时留在都督府,以便给闻人决治伤,裴太医年事已高,且已经致仕,纪王还要将人好生送回家,便对沈宜安说:“宜安,你随本王一同送裴太医,有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