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的人是谁?”
闻人决的目光紧锁在她脸上,他眼中满是红血丝,分明醉酒之后疲惫至极,却仍克制着睡意,不想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回答我,你究竟喜欢谁?”
沈宜安手腕被他捏得生痛,挣了两下,发现不起作用,便放弃了。她偏过头,下意识逃避那道过于炙热的目光,总觉得她的心思在他面前无可遁形。
任她藏得再深,丢弃得再及时,可那也是曾经存在过的。
闻人决看不得她躲避,捏起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那双眼睛里始终澈然如水不见半分迷离。末了,却是他的心先乱了,他又凑近一寸,逼问她:“你不敢回答?”
沈宜安蹙了蹙眉,终于忍无可忍,拍开了他的手。闻人决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背,说不出话,他动了动嘴唇:“……为什么不是我?”
他声音细碎,沈宜安依稀听见了几个字,但不确定,记忆中他总是傲气凌人,而眼前这个人满面的颓丧,明明是同样一张面孔,却仿佛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只是失忆了,却像是把那个本来的他彻底舍弃了。
沈宜安心中纠结,她想知道闻人决为什么忽然这样问?他们今日一直待在一起,除了她与郭太后和纪王妃说话的时候,闻人决去了她的丽景宫,可沈宜安再三确定,丽景宫里不会存在丝毫泄露她真正心思的东西。
从小到大,她真正喜欢的,从不宣之于口,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东西如此,人也一样。她总是很慢才能理清,先要习惯了那个人的存在,才能确定他对自己的意义,可往往等她察觉了,便成了错过。
问还是不问?他在丽景宫都做了什么?或是看见了什么?
沈宜安没有犹豫多久,因为闻人决已经困得支撑不住,倒头睡着了。他沉重的身体向她歪倒下来,沈宜安伸手拦了一下,唤道:“将军,你醒醒!”然而闻人决全身的重量岂是她能拦得住的,她这一拦只帮他翻了个身,让他摔倒时不至于脸着地。
马车里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周围护送的黑云卫视线一起望向马车,邹诚也听见了,转身问道:“少帅,公主,你们没事吧?”
沈宜安看着面前倒头就睡的男人,叹了声气,说道:“没事,继续走吧。”
她弯下腰在闻人决胸前拍了一下,想着再叫他一次,不醒就算了,谁知手落下时却摸到了一块沁凉,那是一枚玉扣。或许是闻人决方才倒下的时候从他里衣中掉出来的,她望着那玉扣,只觉得眼熟极了,拿起来看到背后的刻字,才确定这就是她的东西。
那年闻人决挂帅北征,虽然不是为了她,却到底让她免受和亲之苦。沈宜安不是那种蛮不讲理之人,摔下长阶是她自己不小心,与闻人决无关,他最多也就是讽刺了她几句,算来算去,他还是帮了她的。
那些日子她一边养伤,一边找来黑云军几位将领的画像临摹,并将他们每个人的成名之战记录在纸上,画到闻人决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此人战功赫赫,寥寥的几页纸竟然记不下。了解得多了,自然也越发的关注,跟随捷报而来的,往往是他受伤的消息。沈宜安腿伤养好,就让人制了这枚玉扣,亲自去清光寺找大师开过光,准备在闻人决凯旋之时送给他。
他们成婚之前,不止见过那两次面。闻人决刚刚回京,便赶上了康宁伯府老夫人的寿宴,康宁伯世子程达是左将军萧然手下的前锋将军,那次寿宴,许多黑云军将领都去了,闻人决这个主帅自然也不例外。
沈宜安与康宁伯的女儿程意欢有几分交情,再来她也想寻个机会将玉扣交给闻人决,为自己曾经的失礼向他道歉,于是便也悄悄前往。她和程意欢在后院花园里赏花,只隔着一道墙便是康宁伯世子和黑云将领一群人,他们喝酒起哄,话题不知怎的竟扯到了她。
康宁伯世子许是不知她前来,竟然议论起她的婚事:“听说公主已到了议亲的年龄,你们也没个媳妇,家里就没想着去攀攀高枝?”
一人顺着他的话问道:“你这话也奇怪,公主还能愁嫁不成?退一万步,她也看不上咱们这些只知道练兵打仗的糙汉子吧?”
程意欢听见了,面色十分尴尬,就要跪下替她哥哥请罪,沈宜安只当他们喝醉了,也不想毁了老夫人的寿宴,便摇了摇手,让她不用理,谁知那群人竟真的胆大包天。
“放屁,我怎么就是糙汉子了?再说了她公主即便看上我了,我还看不上她呢!”
“老齐,你这是喝了多少?还你看不上公主,就你,咱们大齐公主你见过吗?那美得跟个天仙似的,你也配说这话?”
康宁伯世子这时突然插了句嘴:“公主是美,可有什么用?美得没有灵魂没有意趣,就跟一座神女雕像似的,何况她喜欢那些酸掉牙的诗词文章,你们谁会?我看只有那柳大才子能消受得起。”
众人嘘他,康宁伯世子便又抬杠:“怎么我说的不对?我就问问,假使公主愿意嫁,你们谁愿意娶她?”
四下无声,沈宜安便以为这出闹剧该以此结束,谁知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我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