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出遗憾这种话,她定是与那杜氏感同身受的吧!
闻人决揉了揉眉心,或许她也觉得是他用强权逼迫了她。
那时他北征回来没多久,天启帝的身体已经开始迅速枯败,似他这般手握重兵的臣子,一向是帝王心里的大忌。天启帝时日无多,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杀了闻人决,要么不惜一切重用他。
若选前者,先不说能不能成功杀了他,光是杀他的后果,天启帝便承受不起。闻人决死了,黑云军一定会反,京都军防薄弱,对上骁勇善战的黑云铁骑,沈氏江山顷刻间就会覆灭。
可若是重用于他,沈宜昭不过八岁稚童,凭什么驾驭这样一个野性难驯,掌控数十万大军的臣子呢?
穷极无路之时,天启帝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好女儿,闻人决曾向他求过沈宜安,有了沈宜安,就如同在闻人决这头危险的猛兽的脖子上套了一根绳子。
赐婚圣旨打得闻人决措手不及,他当然知道沈宜安不喜欢他,所以一直打算徐徐图之,怕的便是激起沈宜安的逆反之心,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面对那道圣旨,他告诫自己不要心浮气躁,可还是难以抗拒它的诱惑。
有了它,沈宜安必定会成为他的妻子,一生一世,只要他想,就能绑她一辈子。
沈宜安果然不肯妥协,求了天启帝多次。那时闻人决心里想的是,只要她来求他,他就去找天启帝收回成命,他不怕沈宜安逃,在他看来,他娶她不过是早晚的事。
她也确实来求了,语声婉转,灵动狡黠,一句“难道将军心悦于我”逼得闻人决险些溃不成军。
沈宜安在他面前鲜少露出那般明媚的笑容,闻人决心软地几乎要答应她了。
如若不是前一日,他听见了沈宜安和柳千鸿的对话,恐怕还真要上了她的当。
柳千鸿去看望他姑姑柳贵妃,出宫时沈宜安送他到朝定门,恰好那一日禁军统领约闻人决吃酒,他从军营回来就来朝定门堵人,正看见他们在宫门前依依惜别。
“学兄,你此去何时才能回来?”沈宜安眉目间满是不舍。
柳千鸿笑着递给她一本诗集,道:“归期不定,这诗集你留着,当个念想,只可惜不能看着公主出嫁了。”
沈宜安不由蹙眉:“别提这个。”
“可你总要嫁人的,闻人大都督英勇无双,气概不凡,你就这么抗拒嫁给他吗?”
沈宜安脸上露出一抹薄红,道:“不许提这个人,比起他我宁愿嫁给你。”
后来两人再说什么,闻人决都听不见了,他只知道自己疯了,从沈宜安嘴里说出想嫁给别人的话,刺激的他杀意上涌,若身在战场,他已经单枪匹马冲入敌阵大杀一通。
可他不在战场,消化了一晚,闻人决仍然满身戾气,所以那日沈宜安来找他,他不只拒绝了她的提议,还变本加厉对着她什么狠说什么。
“我不在乎公主恨我,你嫁我已成定局,谁也改变不了。”
她红着一双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哭了,闻人决没觉得解恨,他更后悔了,他早就发誓,谁让他的公主掉泪,他定然要将那个人大卸八块,扔去喂狼。
可惹公主掉泪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毫无办法,只能狼狈地逃了,似乎看不见她的眼泪,便可以当做不存在。
大婚那日,他前一晚在蘅芜院坐了一夜,心中有憧憬,有紧张不安,还有热切和兴奋。
人已经娶回来了,他不在乎她心里想着谁,总有一日,沈宜安会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他待她更好。
花轿到了,他迫不及待掀开轿帘去牵她的手,沈宜安那双小手冻得冰凉,他心疼地握紧,正要发怒,质问随行的婢女为何不准备暖手炉,被他牵着的女子却发出一声抽噎,带着热意的泪滴在他手背上。
闻人决轰然间热切消退,从头冷到脚。
她竟然哭了!在花轿上,在这条嫁给他的路上。
你哭什么?
闻人决在问出口之前,已经开始害怕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他沉默了,只是握住沈宜安那只手的力气越来越大。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能安抚他的那个人只顾着哭泣,这场大婚注定是冷冰冰的。
喜宴上,闻人决接到了萧然的来信,漠北似有异动,恐怕会危及边关数个城镇。他决定明日一早就随大军动身,离开一段时日,或许能让沈宜安平静一些,接受他们已成夫妻的事实。
宴后,他来到蘅芜院,想同沈宜安说一声他明日动身的事。
闻人决推门走进去,就看见她懒懒地倚在床头,翻着一本薄薄的诗集,那模样很是惬意,叫他看了也舒心几分。
起初闻人决没在意,走近她才越发觉得她手里的诗集熟悉,他抢走那本诗集赫然看见了上面柳千鸿的题字。
这不就是柳千鸿在朝定门前送给她那一本?临别之前所赠的礼物自然意义非凡。
到底是什么意义?才能让她在他们的洞房之夜拿出来翻看。
是后悔嫁给他了吗?
沈宜安柔声细语问他:“将军可是醉了?要不要喝一碗解酒汤?”
闻人决看着她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胸口如同压了一块石头,难以喘息。
她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意识到这一点,他冷声道:“我没有醉,是公主还不够清醒,解酒汤你留着自己喝吧。”
闻人决怒不可遏,每当他想靠近她时,那双通红的眼睛和滴在他手上的热泪便会提醒他,她又一次因为他哭了。
大婚之夜闹成这样,他也觉得十分没意思,沈宜安眼中有忐忑,有委屈,更有对他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