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昨日的大雪来得还?很突然,今日就艳阳高照,暖融融的?阳光像点燃了东边的火光,整个东面都笼罩在赤橙的?朝霞之中,而?西面还尚且昏沉。
都已经正月下旬了。
这极不寻常的?晴雪交替着实引起楚御衡的?注意。
但楚御衡没工夫多思,此刻看着案机上数不尽的奏折,还?没批阅他的?额角就开始发痛。
若是容暮还在,这会儿就不会积攒这么多的?奏章。
先前每日呈送到他桌上的?奏章都是经过容暮先筛选过的?,那些不重要的?奏章容暮就会先处理的?,最后落入他手上的?都是于朝堂而?言万分重要的?折子。
现在容暮要休养身子,所有的?奏章必然会全部存于他这边。
打眼瞧着这堆成小山的奏折,楚御衡沉沉叹了一口气,纵使心里积压着一股难言的?火气,他也?需开始批阅起来。
这么一提笔,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停下。
小宣子已经备好了早膳:“陛下,该用膳了。”
“好。”
楚御衡停笔才发现他握着狼毫笔的?手骨已经映刻出红痕,那是长时间握笔才会留下的?痕迹。
但他的?手上这样的笔痕很少,大多还?是习武练剑时留下来的薄茧。
这就让楚御衡不由得又想起容暮来。
阿暮身子奇特,即便从北疆回来手上落下了冻疮,不过养了些时日,手就好了,就跟没受过那等冻疮一般。
而?且阿暮的右手经常握笔的?那几处关节也?磨出了淡淡的?薄茧子,可不甚明显,他只有摸着才会有所感?觉。
而?且楚御衡一直没同容暮说过,那样的薄茧落在容暮手上也?显得很可爱。
容暮身上就没有不好的地方,从头到脚都长在他最喜爱的点上。
楚御衡尤其喜欢容暮那双手,既能写出让京城人千金难求的?字画,也?能雕刻出拙劣的玉佩。
容暮能雕出那般不堪入眼的玉佩,全灏京也就他会喜欢了。
也?不知容暮收到他反赠回去的玉佩会如何,应当会日日挂着的?吧……
等到用完膳重新归座在御座上,楚御衡提笔之间想的也?是容暮。
一想起容暮,楚御衡就停不下来。
容暮现在还没出发去江南他就想得受不了,若真去了江南数月不见,他又该当如何……
但楚御衡全然忘记年前那三个月,容暮去了北疆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度过的?,现下的?楚御衡已经思索着容暮走的?这半年要好好在重整朝政。
等阿暮这次回来,不能让他每日再被这么多折子挤压着时间。
之前容暮还抱怨在京城之中没有三五好友,等他养完身子回来就多给他留些自己的?时间。
不管怎么样,容暮心里最重要的?必须是自己。
楚御衡也?相信容暮会做到这点。
他和?容暮相识了已满十年,现在过了年就已经十一年了。
端曜元年到端曜十一年,已经快十一年了。
这个世上除了他的?血脉胞妹,还?有谁能越过容暮在他心间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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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御衡这么一批折子,直接从日出东方批到日头高涨。
批了整整一上午,楚御衡头脑都有些昏沉起来,最后还批阅出一股子莫名的?火气,一连饮了两大杯冷茶,邪火才浅薄地消减了下去。
但他偏首看去,桌上还?有一半的?折子积存下来,刚想出去舞几回剑的?念头又被压下来了。
阿暮不帮他分担部分的?折子,他已经许久不曾在午前舞剑了……
当他对着这些无关痛痒的?折子垮脸时,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喧闹。
楚御衡皱着眉,是何人敢在他御书房前如此燥作?
抬眼看去,是楚绡宓提着裙摆闯了进来。
金钗半插发髻,将落不落,可见来得匆忙。
而?小宣子则急急忙跟在后头,着急上了脸,满脸惊恐的?模样。
“陛下恕罪,杂家没有拦住,殿下着急要进来!”小宣子害怕得两腿直发颤。
有人要闯天子的?御书房,他守在外头也没将人拦下来,这若是天子认真起来,他可是要被拉出去砍脑袋的?。
楚御衡的?确不悦,楚绡宓这般着实失了作为一国公主的?礼数,但他刚想责备,就见楚绡宓眼眶湿漉漉的?,抹了脂粉的?脸上明显留有几道泪痕。
“皇兄,你派人去找阿暮了么?!”
匆匆忙行了礼,还?不等君王斥责,楚绡宓赶紧发问。
楚御衡皱眉,冷冽的面上似有疑惑:“找他说甚?”
“皇兄!”惊疑一声,焦急着的?楚绡宓骤然哽住了一口气,“皇兄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楚御衡被楚绡宓说了一半的?话引得愈发奇怪:“你怎得越发急躁了?”
楚绡宓一路跑过来步履匆匆,这会好不容易缓了些气息,方将自己刚得来的消息传到了楚御衡耳边——
“阿暮的丞相府昨夜起了大火,外?头人都说阿暮人也?没了!”
“喀嚓”一声,楚御衡手中的狼毫笔骤然被折断,尖利的断痕扎入掌心,楚御衡却宛若没感?知到一般,自上往下垂眼看人的视线直叫楚绡宓噤若寒蝉。
“别拿这种事?说笑。”
阿暮听了会觉得不快活的?。
楚绡宓急得直跺脚,看着毫无反应的?自家兄长,三两步走到楚御衡面前:“没开玩笑!阿暮府上就是着火了!现在整个灏京的人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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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出发去丞相府,御驾上的?楚御衡一路浑浑噩噩。
明明是焦急着的?,可心就像空了极大一块,怎么都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