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宣子恭敬地停下脚步:“陛下?”
楚御衡凝目看着小宣子准备带去灼烧的画轴:“这画不用烧了,这画送到闻栗那处……连带朕方才的旨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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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天子一道旨意就夺了闻栗的官位,这可着实是京都开年来第二道惊雷。
谁能料想到会这样。
那人去年年尾还那般得天子宠幸,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丢了官位。
至于为何是第二道惊雷,因为第一道惊雷还是丞相府的大火。
五年前容暮连中三元在灏京多为光耀,年初时容暮死讯传来,整个灏京就多唏嘘。
当年容暮策马游灏京的那条长街,甚至有百姓自发将白布条搁置窗前,以做哀悼。
于朝堂,容暮是朝之众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于民间百姓而言,丞相大人所出的政策利国利民。
普通百姓或许不懂那些大道理,可他们知晓灏京的一个大善人走了。
但日子总要过。
年后的大雪彻底化尽,接着整个灏京下了整整一周的瓢泼大雨,等雨停后,青绿色的草色四起,杨柳见青,灏京城走过寒寂冬日,终于迎来了春日好景。
然而初春的朝堂还如冬日般冷寒。
如今上朝的朝臣战战兢兢,唯恐一不小心就惹了陛下的气恼。
没有了容暮在的朝堂死寂严酷,臣子们犯下丝毫错误都会被楚御衡揪出重罚。
这哪里是上朝,每日都在渡劫罢了。
这让百官们不免想起容暮还在的时候。
虽说陛下也是嗜用酷刑,但大底有软心肠的丞相大人拦着,朝堂氛围尚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百官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仅朝臣们觉察到陛下今年的不同,作为楚御衡的嫡亲胞妹,楚绡宓更是了然自家兄长的变化。
刻意掐着楚御衡下朝的时间,楚绡宓在御书房等着人。
她来时还讶异,原本挂在墙上的那幅画不知何时被取了下来,现在那墙上空荡荡的,弥漫着别扭的空旷感。
那她来不及多思,楚御衡就从朝堂下来回到御书房。
“参加陛下。”
毕恭毕敬行了礼,楚绡宓起身就见自家皇兄日渐一日地消瘦憔悴。
“你?今日来可有要事?”楚御衡坐在龙椅上,准备提笔批折子?。
“我?先前抄了几册字的佛经,想去宫外捎给阿暮,所以想皇兄准我?出宫去清泉寺。”
说着,楚绡宓从怀袖中取出三册书来。
她这些日子除了吃饭,用膳,以及每日自修外,她都在誊抄佛经,好像她多抄录一些,已经走了的容暮下辈子?就能过得更平安顺遂。
而且她明日就要去清泉寺,前几日她和皇兄提到清泉寺的时候,皇兄就一言不发,所以楚绡宓今日带着抄录好的佛经又来请示了一遍。
清泉寺不算灏京香火最旺的寺庙,却是最灵验的那个。
她出宫后就要为容暮爬上明宏山那层层台阶,直达顶峰为容暮祈福。
楚御衡居高临下,觑了眼底下衣衫素雅的楚绡宓。
他这妹妹素来喜欢穿金戴银,宫袍华丽无比,可自打那人走后,楚绡宓就换上截然不同的装扮。
“那你明日就出宫吧。”
语毕,楚御衡头也不抬地批着折子?。
但楚绡宓打眼瞧楚御衡宛若丢了三魂六魄的木然样子,抿了抿唇:“皇兄就没有让我带给阿暮的东西吗?”
楚御衡摇摇头。
明明他在批折子?,可眼前的每个字都只在眼前一飘而过,根本不进脑子?。
至于他要给容暮准备的东西,几日前他就已上山拜托给主持了。
现在的他还有何脸面再提容暮。
等楚绡宓走后许久,楚御衡依旧批不下折子?。
他心不静。
早晨在寝宫,他睁眼看到的就是睡在他身侧的容暮,上朝时高坐龙椅,下头还有位于文官之首的白色身影,就连他刚才批折子?时,好似还看到容暮坐在椅上清浅喝茶,眉眼带笑。
容暮就像不曾消失在他面前一般,永远的笑着看着他,通透的琉璃瞳目里都是他,弧线干净利落的淡薄唇瓣会轻吐着“陛下”二字。
但楚御衡却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容暮早就已经没了。
即便这是真的,容暮也不会这般对他笑,毕竟在容暮临死前都还以为自己要杀他……
他怎会杀他!
大力之间,楚御衡右手手骨攥着的狼毫笔骤然断裂,他刚愈合好的掌心裂痕似乎又要被尖利的笔杆所戳裂。
楚御衡松开了手,断笔应声而落。
看着空荡荡的墙壁,楚御衡神色莫名?……
很快,御书房外候着的小宣子被楚御衡唤了进来。
还配上朱砂,颜料,新的笔墨,以及上佳的画纸。
御书房里只剩楚御衡一人。
楚御衡细细回忆那日在清泉寺看到的容暮的幻想。
他要将那般的容暮描摹下来。
一个时辰后,小宣子拿着陛下新画的人像送去装裱。
但一路上小宣子神色不明。
闻栗的画像被取了下来,现在陛下要装裱丞相大人的画像,以用于垂挂墙上。
大人都没了,陛下现在才这般情深……
可不让人觉得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啦!今天白天答辩去了,晚上写到现在的稿子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