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楚御衡幻想过无数种见到?容暮时该有的场景。
他或许会紧紧抱着容暮,丝毫不分开;他或许又?会斥责容暮何故要死遁于火海,让他伤心难过了快整整一年。
但他和容暮之前?先做错的始终是他,再见容暮,他还?有何脸面去责备着容暮。
近乡情怯。
等?他的车马逼近容暮所在的郡县时,他平静了的心开始砰砰直跳;而当他看活生?生?的容暮出了府门,送沈书墨离开时,望着十步以外的容暮,楚御衡瞬间便将这人火遁的不告而别遗忘了个干净。
无数次出现于他幻想中的面容,如今真?真?切切地呈现在楚御衡面前?,楚御衡每往前?走一步,脚下的步伐就愈发轻松,之前?还?宛若灌了铁水一般的腿骨松快无比。
像大难以后,小磕小绊的伤痕都不算打紧,杂乱的思?绪都可被见到?所思?者的欣喜雀跃之情所压制。
当下楚御衡也是如此。
前?不久还?被剧烈扰乱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原本还?留有缝隙的空挡胸腔瞬间被堵住,其间只鸣响着一句话——
容暮活着便好。
可楚御衡尚且不知,当他距离容暮仅一臂距离时,他素来线条深刻流畅的面骨上拢着阴云,而那双黝黑的鹰眼已变赤红。
凶狠的眼神和无法?抗拒的姿态跃然于容暮面前?。
好似容暮就像中了陷阱的猎物?,下一瞬楚御衡就会活生?生?地把?容暮生?吞活剥。
容暮骤然屏息,靠着一股气撑着身骨,其腰背依旧挺直。
其看向比他还?高上大半个头的楚御衡,面色如常地伏礼:“草民参见陛下。”
可楚御衡一言不发,来时便紧攥着的拳头这下更加用力。
容暮冲他行礼,说话声音是真?的,平淡清冷的男声萦绕在楚御衡耳边,有如天籁。
同时微风拂过,白衣男子身上浅淡的药材香也在刚刚消散的声音里飘荡而来。
微微发苦,却让楚御衡瞬间平静。
松了松手骨,楚御衡移开死死打量着容暮的视线,声音低哑得不像话:“起吧。”
君臣再见,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回到?府邸厅堂的二人,就像原先还?在灏京一般,隔着二人的距离落座,容暮面色淡泊,而楚御衡不苟言笑。
但二人周身的氛围却焦灼熬人。
楚御衡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容暮,伸手接过容暮递来的茶水,大掌的虎口刚好紧紧卡着杯口一圈。
楚御衡的心弦还?紧紧绷着,不多?言,也不敢多?言。
就怕一出声就会惊醒,然后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漫长无比的梦。
他这般急匆匆处理了灏京的事物?后,就跟着沈书墨的足迹来到?郡县,本是碰运气,但现在他真?见到?容暮,还?同容暮一起喝茶……
看男人沉默不语,容暮不自意舔了舔唇角。
他不知楚御衡现在心中惊涛骇浪翻滚不断,容暮如今却万分的平静,在楚御衡还?没找到?他时,他尚且心有焦虑,焦心着若楚御衡寻到?他,会如何处置他;可真?看楚御衡出现在他面前?,容暮翻滚的心绪蓦然平静了下来。
他赤条条一个人,还?有何害怕的。
心里一声笑,容暮压下唇腔里的半口茶水,这才抬眼——
“草民有罪。”
“你近来过得可好?”
两?道男声同时而出,引得容暮和楚御衡俱为一震。
容暮攥着手中的竹纹杯盏,指腹搭在雕琢的竹叶上细细摩梭:“过得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