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他的怀袖就有着一小包的糖,这还是他早间去学堂处理日务时,随手从一旁的糖铺子里购的。
但如今楚御衡不知这些,容暮也不恼。他只在心里内谴自己,如今再将这些小细节翻了出来,又有何意思。
率先提着筷子夹了一块软酥小点,容暮静默着含下这一口酥香。
但容暮的冷漠落在楚御衡眼中,让楚御衡不自意地心乱如麻。
他似乎一不小心又惹了阿暮,阿暮当下在不虞……
一开始容暮就是让人心觉惊艳的人,十多岁的年纪,容暮少年义气又有些自傲,但这样的人会一直围着他面上带笑,会?因他的一句不喜就减少同旁人的往来。
后来的容暮更像要把温柔碾碎附在脊骨之上,入朝以来,容暮整个人宛若一壶不放茶叶的白水,乍一品不甚惊艳,可又是他必需之物。
未见容暮之前,楚御衡思索过相伴他十年之久的容暮为何会?出此险招也要离开灏京。
是他对闻栗的偏袒让容暮心死,亦或是他忽视了容暮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以至自己多年的冷落让容暮心凉,凉到容暮也变了。
当他再也无法拥有他的所拥有,他才会?发现过往有关容暮的点点滴滴,剥茧抽丝,仔细探寻下来,都拥让人心动的点……
但许他以的温柔的少年终究变成了会?将刀刺对向他的男人。
等失去以后再回忆当初拥有过的东西,在人世间的百种事态中才最?为痛楚。
他只要点头应下容暮不回灏京的念头,他就永远也追不回容暮。
晚来的悔悟总会伴随着细密的刀割,反复在楚御衡最?里头的心?脉划动。
如今他再怎么悔过,于二人而言都晚了。
楚御衡这一顿饭如同嚼蜡,根本用不下几筷子,期间他一直在默默看着容暮,但案上他爱吃的几道菜,容暮都没举箸去夹。
若这些菜太过荤腥也就罢了,但那牛骨是用萝卜清炖的,容暮其间用的甜口之菜反而更多,糖醋的豚骨近乎三分之一都被容暮所用。
又想起满桌菜肴容暮最先动口的是那一方酥点,楚御衡顿时了然。
容暮许嗜甜……
饭后,容暮摆杯把盏,斟上两杯香茶。
二人静默地用着茶,而容暮微眯着眼眸。
这会?儿的冬日暖意融融,亮光透过轩窗打在他搁置在手柄处的手骨上,柔和光路顺着他指尖一路爬向他无暇的脖颈喉结,宛若给他整个人拢了一层白釉之色。
但等容暮看清楚御衡前头一丝未少的茶水,思及方才用膳也不见这人多动筷子,容暮挟下瓷盏那口他特意为楚御衡所点的浓茶,放下瓷盏狐疑:“陵岐郡的饭菜不合陛下口味?”
楚御衡摇摇头。
但这沉默并不寻常,容暮低着眸子。
这人估计就是还不饿。
于是见楚御衡默不作语,容暮又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小酥,也不多问眼前人。
一直等着容暮的关切,楚御衡眼看着容暮刚用了一碗白米后,现在还专注于吃点心,本该如以往一般的问候却迟迟不来。
楚御衡搁在膝盖骨上的拳头无声攥紧,白衣男子默然饮茶的场景落进他漆黑的眉眼中,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傲慢也略见消散。
见原本盛着四方小酥的瓷碟都被光了盘,楚御衡终于忍不出了:“阿暮你爱吃这点心,灏京那么多的厨子都可以做,还可以做得比这更加味美。”
容暮刚放下竹筷,刹那间嘴里的小酥还没来得及咽下。
好端端地提起灏京的点心……楚御衡莫不是还想哄他回京城?
好胃口消失几分,容暮木然嚼了几口香酥后,取了帕子擦了擦唇:“其实这些茶馆出名的点心这就是灏京告老还乡的师傅做的。”
楚御衡:……
“而且陛下是否忘了。”
“什么?”
容暮闪着琉璃目,同楚御衡四目相对:“十多年前,我就曾捧着灏京厨子的点心给陛下。”
“有这回事?”楚御衡讶异。
“嗯。”容暮松懒笑了一声,讽意漾在纤长的睫毛上轻缓地颤动,“还是沈书墨送我的点心,我都捧着送给陛下了。”
被容暮这么一提醒,楚御衡恍然忆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儿,但等他继续往记忆深处追寻,他缓缓沉降了的心?倏然疼痛起来——
那回容暮捧给他的点心,最?后被他亲手给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