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暮同周管家解释了许久自己并未如周管家所料想的那么落魄,大氅裂了个口子,也不过是他舍不得就这么随意地丢弃了罢了。
周管家将信将疑,看?着容暮的浑沌双目杂着几?分狐疑,又带着一副孩子大了只会糊弄自己的神色。
但总归是不信的。
容暮无奈,只得提了一嘴近来灏京里?格外红火的沈氏布庄他就从中?得了一笔。
“沈氏布庄!”周管家的下?颌都?快惊掉了,“大人是去学着缝衣服了?”
大人怎能去学成绣娘的手法?
不可不可!
“……”
容暮撇撇嘴,不免好笑;“是给他们设计图纸,我在其间再抽几?分利润罢了。”
“哦。”周管家有些些许的汗颜。
他初见容暮的欣喜已经略略降了下?来,当下?的厅堂并无旁人,周管家见容暮饮尽了茶水,这才觉察是他疏忽了。
而容暮着实?有些累了,他跑了大半日的马,这会突然停下?飞驰的步子,细密的倦怠层层席卷而来。
浓茶过后不易入睡,容暮克制地不再斟茶。
脱下?还在身上的大氅,容暮将其搭在臂肘处,忽一侧首,容暮就看?着周管家白了好些的发丝和微躬的腰背。
蓦然间,容暮内心涌出一抹愧疚:“这一年,辛苦周叔了。”
他虽走了,但周叔还顶着来自楚御衡的压力,君王威严不可挡,否则周叔也不会一年光景里?头?发就花白了这么多。
周管家愣怔一瞬,明白容暮是何意思后,抚了抚花白的胡须眯眼而笑:“不辛苦。”
尤其是当下?大人过得好,面?色红润,犹如刀刻的面?骨不见之前?的枯瘦,反而欠缺之处稍显充盈,整个人透着些被精细养着才有的好状态来。
之前?的底蕴犹在,自家大人温文尔雅下?的俊朗直让人觉得万分熟悉。
大人过得好,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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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暮是被周管家一直劝着回里?屋休息的。
自家大人骑马一路赶回来,这是原来的周管家想也不敢想的,所以周管家不愿过多叨扰,生生把容暮劝回了屋子。
容暮长声嗟叹。
他原本还无得多少睡意,但等他上了榻,看?着屋里?熟悉万分的摆饰和桌椅,恍惚间竟生出幻觉来。
火是他亲眼盯着放的,那夜的火势滔天,定不会留下?这么齐全的屋子来。
那答案只有一个——这偌大的屋子已经被人完全复原。
是谁复原的,容暮心里?大底有了数。
除了楚御衡还能是谁……
轻轻阖了眸,容暮极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楚御衡,朝政,烦心事,通通都?挥手散去才好。
这一闭眼,容暮从日斜睡到了日暮时分。
等他再次睁眼,日头?已经落下?了,整个屋子拢在烛火淡淡的黄晕之下?,一切皆柔和温缓。
揉了揉发僵的颈骨,容暮撑着身子从榻上下?来,但还未将鞋靴穿上,屏风那头?的红木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一灰衣小厮端着盆水进来,见他醒了,小厮隐约有些踌躇之色,端着个大铜制的面?盆,上前?的步子凝滞了下?来。
这人容暮记得。
白日里?在院落晒书时候还被周管家训了一顿。
容暮朝他招招手。
小仆从咬咬牙,放下?面?盆便过来了:“大人。”
容暮无意凶他,但他好似极怕自己。
“周管家在何处?”
容暮他还有些事没同周管家说?清楚。
小仆从攥着衣袖子:“周管家在后厨盯着他们备菜。”
府上许久不曾这么在吃食上讲究了,平素全府都?简简单单的,一人一荤一素三两米,但今日周管家让备菜的厨子又多去采备了许多。
容暮听?了他的回答后,随意地点点头?,有些懒散,又裹挟着小仆从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在里?头?。
明明眼前?人是温和含笑的,可小仆从总觉得后颈凉飕飕的。
这人可是周管家见着都?换一声主子的人……
但是丞相府的主子不是只要一个,那就是已经没了的丞相大人么,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大人来,小仆从心里?有些慎得慌。
这人究竟是活着的丞相大人,还是变成鬼的丞相大人?
容暮尚且不知小仆从已经胡思乱想到了这个地步,他方自己兑了水洗了面?,额前?的发丝沾了水,如今变成了湿漉漉的丝缕,黑亮之下?,衬得容暮的面?容愈加瓷白,水洗后的澄明眼眸透出温和却有力的光。
周管家不在,容暮理好敞得微乱的领口后,便同小仆从闲聊。
不过一刻钟时间过去,容暮就清楚了小仆从的身世。
小仆从是周管家选的人,宋度不在府上,周管家便新选了小仆从来接替宋度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