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乔又澄还有一点点犹豫要不要放手,那这一秒之后,她已经确定自己不能再继续。
无论是因为害怕分不清真假,还是因为她本人,再或者是因为霍迟本人。
她都不该再继续下去。
手术室亮红灯。
过道内充斥消毒水的气味。医护来往匆忙,谈话声里,无数生命在同一时刻诞生消亡。
乔又澄不喜欢这个地方,也不喜欢手术室的红灯。
她一直等到灯光变绿。
等到手术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手术成功。
刀伤不在致/命部位,只是血流的比较多?。
而不明液体,虽说是硫酸,但是浓度极低的稀硫酸,面积也不大,全部在手臂上,已经在手术过程中处理过了。
算是和死神之类说了再见。
乔又澄卸下压在心上的巨石,缓缓松了一口气,再次感觉到了空气的温度。她是已经下定?决心断干净,不过也没有恶劣到希望霍迟出事。
在生与死的问题上,她不希望霍迟遇到任何危险。
手术室附近。
乔又澄手术医生和辅导员在说话,隐约听见是在谈手术费和住院费。
她站起来,走向二人,问辅导员,“老师,还没联系上霍迟的家长吗?”
辅导员正好听完医生说费用的事情,在听见家长这个字眼,当场两眼发黑,忍不住吐槽,“联系上了,有什么用?说什么断绝关系,没死就别找她,人不看钱不出,有这样当妈的吗?真的是无语了,怎么会有这种家长!这也太离谱了!”
乔又澄沉默着听他说完,“我来吧。”
辅导员惊了:“啊?这不是小数目啊。”
乔又澄:“没事,人是因为我受伤的。”
辅导员一想也是,没再阻拦她。
乔又澄转头看向医生,“现在可以去缴费了吗?”
医生沉默了一下,“跟我来吧。”
他领着乔又澄走到自助缴费机。
显示手术费用,其他都是预存,最后出院才结清。乔又澄直接存了十万,向医生说,“麻烦您用最好的药。”
医生自然点头。
旁边的辅导员叹为观止。
一来是为钱。
二来还是为了年轻人的感情。
男方为爱挨刀,现在才从手术室里出来,转头还得去监护室。女方豪掷千金,拿出了自己旷课兼职赚来的所有的钱。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同学情吧!
新时代惊天动地的同学情应该不长这样,肯定是因为爱情。
手术室的门再一次打开。
推车上躺着病人,手术已经结束,病人要出来了,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苏醒。
到时候两人还不得执手相看泪眼,两眼泪汪汪。
辅导员心里想着,转头却发现,
——乔又澄走了。
纤细的背影果决潇洒,整个人都好像在说诀别。
辅导员懵逼了,“你不陪着他?”
乔又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解释,“警察让我过去一趟。”
她说起这个,辅导员才想起,
——这是一桩恶意伤人事件。
伤人的和被伤的都是他们学院的,还是同一个宿舍的,又是一件大事,至少是他职业生涯遇见过最大的事情了。
想到后续发展,学校名誉,本人名?誉等一系列问题。
辅导员开始脑壳疼。
但想着这对苦命鸳鸯,辅导员还是安慰乔又澄,“行,你先?过去,这边我帮你盯着,有事我就通知你,你也别担心,好好和警察说一下经过。”
他叮嘱,“最重要的是别让事情扩散了。”
乔又澄:“好的。”
辅导员:“那等你那边好了再过来。”
乔又澄没回答。
在辅导员心里,她的不回答不是否定,而是没听见。
小情侣怎么可能会分开呢!
肯定是去了警局马不停蹄就来医院!
当时还没到黄昏。
辅导员以为乔又澄晚上会赶过来见男朋友。
他没有想到,这一帮忙招呼,就直接招呼到了第二天。
乔又澄没有来。
不仅没来,
连电话都打不通了。
……
乔又澄倒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
她昨天去警局,手机没电了,回来太晚,插上充电线直接就睡了。
醒来已经中午十二点。
还是周俏把她喊醒的。
周俏点点桌子,“你手机一直在响。”
乔又澄坐起来,睡得太久脑袋有些晕,她伸手按太阳穴,“帮我看一眼。”
周俏:“辅导员。”
乔又澄:……
周俏:“你居然还会存辅导员的电话!”
乔又澄:“拿给我吧。”
这个辅导员自然不是她的辅导员,而是霍迟的辅导员。
乔又澄没有接电话,发了条短信过去,说明自己有事情,可能没办法?去医院,麻烦他给霍迟找个护工。发完,她调好静音模式。
静坐一会儿后,她将头发扎成一把,踩着小阶下床。
周俏在下面拆外卖包装,听见声音,问了句,“你怎么起来了。”
说完,她又自答,“哦对,你等下要去医院。”
乔又澄:“我不去。”
周俏撕番茄酱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满眼惊讶,“你不去?!”
乔又澄点头,面无表情地挤牙膏。
周俏更懵逼了,“小霍学弟不是为你受伤了吗,人现在生死未卜,你都不过去看一眼吗?”
乔又澄:“昨天去了,手术成功了。”
周俏:“可是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还在医院住着呢!”
乔又澄:“我又不是医生。”
她挤好牙膏,将洗漱用具全部拿出,很平静地走向洗手间。
留下周俏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洗手间内。
乔又澄听见回过神的周俏在外面喊,“你不是医生那你可以去照顾他啊,可以给他爱的抱抱啊!”
“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啊?”
“我的天啊,他那么喜欢你,你自己想想他平常怎么对你的,你现在这样,你算什么意思啊?”
……
——他那么喜欢你。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乔又澄刷牙的动作一顿。
她抬眼看向镜子,清晰镜面映出她冷漠寡淡的脸,眼下有些乌青。
她昨天并没有没有睡好,闭着眼一直反反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重复几个场景。
警局,被扣住双手的刘彬冲她喊得声嘶力竭,质问她为什么表里不一;年幼的夏天,洪水离开的时候,有人和她说了什么永远陪她,最后又一走了之;清晰的旋转木马,女人慈爱而温柔的话,递来的冰激凌,离开的背影,以及沈明在电视上的演讲……
这大概就是实际与表象的区别。
明明好像睡了那么长时间,其实却根本没有入眠。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这样。
她就更是这样的,
表里不一了。
所以霍迟的喜欢,是来源于外还是内?
乔又澄晃晃了脑袋,将那些疑惑全部挥开。
反正都决定要放弃。
她为什么还要浪费精力去思考。
……
乔又澄匆匆刷好牙,走出洗手间,面对愤怒的周俏,以及周俏所说的,‘你还像个人吗?’
她能平静看待,并回答,“不像,我不当人了。”
周俏对此感到窒息。
直接愣到乔又澄点完外卖。
她看向乔又澄,只见乔又澄坐在椅子上,眼帘漫不经心耷拉着,浑身上下透露出冷与倦。
周俏忽然想起见她的第一面。
那时候和现在完全一样。
周俏记得,乔又澄前段时间是会笑的,即便也是这样的漫不经心,可她身上不经意间会出现关于生的鲜活气息,见到霍迟时,偶尔眉眼间也会淌露温柔。
那时候她才会疑惑,乔又澄是不是喜欢上霍迟了。
乔又澄总说没有。
可依着她看,有没有还真不一定?。
或许连乔又澄本人都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