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又取笑起黛玉来,两人你追我赶,宝玉在后面扯着嗓子劝道:“慢着点儿,小心别被台阶绊倒了。”三人来到贾母处,王夫人、宝钗、三春都在这里。娘们儿在一起说说笑笑,贾母突然问道:“我怎么恍惚间听谁说起什么‘缺钱’、‘庄子’什么的,可是她们姐妹们月钱不够使了?”
宝玉笑道:“原是那日和几位好友出去玩,看见一方上好的端砚,不想银子不凑手。正好被姑父碰见了,第二天就给我送了几张地契来。”
王夫人忙道:“听说姑老爷派人来了,唬得我还以为宝玉又闯祸了呢。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是叫琏儿去给姑老爷送了回去的,哪知姑老爷不要。”
贾母皱着眉头,怪道:“姑爷给宝玉找了个好先生,这就已经是领情了,如今又送了地契,就算是亲戚,也没有这种处法,如今他姑妈的嫁妆都在林丫头这里,给宝玉的必是他们家的家产,这怎么能行呢。等他老子回来,叫他亲自去林府一趟。”
凤姐笑道:“琏儿也是这么个意思,林姑父却说林妹妹在府里住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老太太照顾的,如今给宝玉这些,都不算什么。若再把这些退回去,以后可不敢再叫林妹妹到家里来了,这才收了的。我们二爷回来还吃味儿呢,说姑父待宝玉就跟亲儿子似的。”
贾母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苦笑道:“这算什么?林丫头本是我要接来的,怎么反倒成了恩了,又得了这么多好处,这叫什么话?”说完,又吩咐鸳鸯道:“你去叫人,把我甲号库里最里头那一个红木大箱子抬来。”
凤姐笑道:“哎哟哟,难得见老太太开次库房,还是甲字号的,这回咱们可是能长见识了。”
不一会儿,鸳鸯便带着四个婆子,扛着一口大箱子来了,众人纷纷凑上前去。鸳鸯拿着钥匙开了箱子,箱子一开,上面的便是四个浮雕牡丹缠枝样式紫檀四方匣子,正面是四色金银彩绘花鸟图,画的都是江南景致,匣子表面折射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一看就是件有年头的东西。
凤姐笑道:“这盒子怪好看的,到底是林妹妹得老祖宗疼爱,拿出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贾母笑道:“几个盒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回头叫亲戚们笑话。”
鸳鸯慢慢打开盒子,就瞧见里头的东西,一件是一套玉碗,成色一致,应该是一块玉雕出来的,上面画着风景图,众人一个一个瞧去,连在一起便是一副清明上河图,第二件是一尊双耳六方镂雕龙凤纹香炉,第三件是一尊弥勒玉佛像,第四件是数个玉雕小老虎,或坐或立,或玩耍,或打闹,有的威风凛凛,有的憨态可掬,甚是有趣。
贾母搂着黛玉,不住的摩挲,慈爱地说道:“当初缅甸使者朝拜,给我爷爷太史令送了一块紫檀,一块翡翠原石。紫檀打了几件家具,那翡翠就做了这些东西。那些家具都给了你娘,我只留了这四个,如今都给你,正好凑齐了。”
黛玉哪里肯要,连连推辞。贾母道:“就像你父亲说的,他给宝玉,我给你,这样正好。”
凤姐从鸳鸯手里拿过钥匙,放在黛玉怀里,笑道:“妹妹就快收下吧,我倒想得两件老祖宗的东西,老祖宗还不给呢。”
贾母笑道:“呸,你箱子里的东西还少了?那天我打牌输了,就去你那里帮东西换银子使去。”
凤姐听了这话,连连告饶,引得众人大笑不止。
王夫人笑道:“我也有几件东西给大姑娘,不想老太太先给了,跟这一比,我准备的东西越发拿不上台面了,就怕大姑娘嫌弃。”
贾母道:“你是宝玉的亲娘,这些原该你们出面才是。况且她是晚辈,哪有什么嫌不嫌弃的。”
彩云从外面进来,拿着一个大方盘,托着一副赤金颤枝红宝石头面,红宝石水色十足,也是价值不凡的好东西。王夫人笑道:“这是我当初的陪嫁,以后出去会客赴宴都带得。”
黛玉看了看贾母,见贾母点了点头,方命紫鹃手下,上前给王夫人道谢。
贾母笑道:“好了,你们去玩吧。”
宝玉欢呼一声,领着姐姐妹妹们去黛玉房里玩,那几个小老虎最得喜爱,众人直玩到晚间,丫鬟们催了几次,才回房去。湘云自然是跟黛玉睡在一处,如今三春住在王夫人院子后头,宝钗如今也从梨香院搬到了东北一处房舍中,远得很。
王夫人还在贾母房里,丫鬟婆子都不见踪影,就只她们两人。
贾母喝了一口茶,道:“京城附近的庄子,金贵的很,早就被人占了去,姑爷能给宝玉,一次就给两个,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你下去好好敲打敲打那些奴才们,不许怠慢了林丫头。”
王夫人点头道:“是,儿媳谨记。”
贾母见王夫人神色不似作伪,很是满意,又道:“一转眼宝玉都这么大了,都要出门交际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眼皮一跳,面色不改地说道:“宝玉能有这么出息,都是老太太教导的好。”
贾母斜着眼瞧见王夫人木头似的,心里有些不满,索性道:“如今宝玉也大了,也该说亲了,你瞧着哪家女儿好?”
王夫人心里一突,宝玉是她的命根子,她自然还是希望能挑个中意的媳妇,但孝字当头,她也不敢跟贾母明着抗衡,道:“一切都听老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