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衡仍旧穿着那身他中意的杏色长衫去了。
不过衣裳色泽虽浅,但衣襟和袖腕除了银线勾勒的桂花绣样外,还多添了以金丝坠蓝雀瞳宝石的点缀。
因此整个人看上去不似往常那般孤傲冷漠,反而带着零星的恬淡洒脱。
使得一众见惯国君威严的朝臣们,私下纷纷惊诧不已。
廉溪琢站在文臣最前端,瞧见自家大侄儿的衣着先略微怔了怔。而后挑眉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干的漂亮。
蔺衡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目光落到右侧席位上时也是一顿。
——慕裎居然真的来了。
太子殿下容貌本就出挑,被曜黑色长缎一衬,格外显得五官夺目,清冷逸然。
望之,蔺衡心里猛地像是遭什么东西给拨弄了似的。
应当不仅仅是巧合罢?
他和慕裎.........都穿了对方最喜欢的颜色。
蔺衡照惯例接受朝臣们的叩拜,落座主位后刚想与人说话,便听内侍太监道:“启禀陛下,西川国君已在棠梨宫外等候。”
当着众人的面,做皇帝的那个只好暂且放弃闲谈,先办正经事。
“宣。”
内侍朗声唱报,很快西川国君就带着几位随行将士一齐进入主殿。
“臣哈可撒擎携珠玉珍玑,良驹宝马,贺祝陛下千秋万安。”西川国君以他们皇室礼仪抬手拱身,对蔺衡表示恭敬。
自古两国交好,都派遣使臣相互往来,极少有国君亲自出使的。
尤其对西川来说南憧是战胜国,安抚这样的好斗部族,自当要有额外优待。
“不必多礼,哈可卿入席就坐罢。”蔺衡颔首,宫人立刻称喏,引领哈可撒擎坐到备好的席位上。
他身为国君,即便是来南憧朝贡,地位也远高于一般使臣,所以董自安给他安排的席位在蔺衡左侧。
那么就不可避免要和对向的慕裎打上照面。
哈可撒擎是西川新任国君,年仅二十四岁。
大概是常年在风沙之地生活的缘故,他的面庞犹如刀劈斧刻,极其深邃立体。
眉眼中亦带着浓郁的骜鸷,久视之下无端生出一股压迫感。
...............对寻常人而言是如此。
慕裎只在他进殿那会儿潦草撇过一眼,剩下的时间不是盯着酒杯发呆,就是在偷瞄坏脑袋的皇帝陛下。
压根没舍得分半点给旁余。
哈可撒擎并不清楚慕裎在南憧皇宫过得究竟如何。
他本想借这个机会在太子殿下面前找找优越感的,毕竟同为战败国,蔺衡待西川百般容忍,待淮北却不惜折辱。
这般沦为男宠承欢的人,怎配和他坐在同一级别的席位?
不料满含讥弄的睨过去,后者非但没有恼羞,反倒更加气定神闲的摆弄碗勺,完全将他视若无睹。
期间还听皇帝陛下压低嗓音轻柔道:“礼部备了好些时兴的果子,你尝尝哪种合脾胃,我回头让人多送点到池清宫。”
哈可撒擎:小丑竟是我自己?
怎么说西川现任国君比上一任要聪明呢。
他眼见着两人的相处模式,立即明白事情或许没有以为的那样简单。
便不敢再随意找慕裎的不痛快,而是端正坐姿道:“臣为陛下精心准备了歌舞,请陛下与诸位大臣一同观赏。”
说罢,待蔺衡首肯,他抚掌轻拍,数十名男女就陆陆续续踏进。
那些女子身姿绰约,服饰独特,面上皆蒙着面纱。
看不清模样,但露在外头的眸子水光流转,一停一动,很是撩人。
附以体格健硕的男子手敲腰鼓,半敞胸怀,高腔合唱游牧情歌。
真真是极具异域风情。
这次宴会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均奉命出席,纪怀尘是中央将军,他所坐的那一列自然全都是武官。
好舞刀弄枪的武官对美人兴趣不大,三三两两低声交谈,内容不外乎是讨论哪种马匹综合素质最强,或者约定空闲去哪儿切磋武功。
反观文臣一列,欣赏归欣赏,大多还是内敛含蓄的。
单廉大学士一个,直勾勾盯着姑娘们扭动的细腰,连手里的醇酒泼洒大半也顾不得。
蔺衡不知看过多少这类的节目,碍于仪态,他才不得不摆出正襟危坐的架势,然而手早已不安分探到了太子殿下的桌几旁。
慕裎原本在认真瞧热闹,倏然察觉后腰被人鼓弄了一下。
他侧目望去,就见蔺衡悄咪咪递过来块夹裹蜜糖的糕点。
“我不要。”太子殿下声不动唇,半嗔半怨的剜他白眼。“本太子都残花败柳了,还配陛下亲自伺候?”
蔺衡抿唇,余光捕捉到朝臣们尽数在观望歌舞,方挪挪腰身靠近些道:“就尝一口,好吃的。”
那语气说不出的像是哄小孩儿。
慕裎脸颊不由微烫,懒怠开口,骄矜的拿长箸点点银碟。
这副做派惹得蔺衡忍不住莞尔,放糕点的同时不忘拿走他面前的梅子酒。“这个少喝些,后劲大,待会出去遭风一吹头又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