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沈媚儿一路牵着磊哥儿跟在打铁匠身?后十数丈之?远的距离。
他牵着老马走着。
她牵着磊哥儿跟着。
他走快几分,沈媚儿便一路小跑加快了几分。
他放缓了几分,沈媚儿便咬嘴跟慢了几分。
打铁匠一贯耳力惊人,往往他人分明前脚还在打铁铺子里咚咚咚的打着铁,后脚便将?窗子门?窗全开了,光听脚步他都能听出是沈媚儿来铺子了,那会子她分明还在门?外了。
故而,此番,他虽一直未曾回头,定然是知?道有人在身?后跟着他的。
媚儿几次想?要冲上去?拦住对方,可她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又不允许她率先?低下头来。
这打铁匠不过是粗鲁匹夫,她还是个闺阁中的娇娇儿,怎能率先?拉下脸面去?迎合他?
不过,这个死疙瘩真是块铁疙瘩,是个榆木疙瘩,明明知?道有人跟着他,他不知?道回过头来瞧上两眼么?他是耳朵聋了,还是耳朵聋了?
沈媚儿跟在身?后,一会儿瞪眼,一会儿放肆拧紧了帕子,一会儿恨不得将?脚下的地给跺烂了。
不过,看着前方那道越瞧越熟悉的背影,沈媚儿的思绪有片刻漂浮。
所以,打铁匠此番是回到?了那家打铁铺子了么,今儿个他压根不是来陈家下聘的,不过是受了陈家的雇佣,过来给陈家送聘礼的。
陈家家贫,家里连些像样的农具铁器都没有,往年都是傍着他们沈家,借用沈家的骡子车、牛车犁田拉货,如今嫁女,向季家索要些农具做聘礼,亦不是她们做不出来的事情。
所以,那些铁器全都是他亲自打的么?
想?到?这里,又一时想?到?方才在陈家的荒唐惊人之?举,沈媚儿一时有些尴尬不已。
她方才是脑子抽了么,竟不分青红皂白?的,不管不顾的就直接冲了上去?,跟个怨妇似的,拳打打铁匠,又当着全村人的面嚎啕大哭,她沈媚儿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这样丢过脸。
便是乱了根头发?丝,裂了根绣花鞋的绣线,她都是要躲着人走的,要匆匆赶回家中梳理好的,那会儿也不知?怎么了,整个人就跟着了魔、犯了障似的,整个人晕头转向的,发?了疯似的就冲了上去?。
她只知?道,打铁匠要是敢娶翠花,她当场怕是会发?了疯般咬死他。
想?到?这里,沈媚儿不由抬手往自己脑袋上敲了几下。
打铁匠怕不会将?她当成了疯婆子罢。
前世?,她撒泼发?疯的时候众多,他嘴上不说,眉头却是蹙得紧紧的,嘴角亦是抿得紧紧的,沈媚儿知?道,他是不喜欢疯女人的,他越不喜欢什么,她越要做什么,总是要气到?他才满心得意。
可是,无论前世?她怎么作精,他都是甩不开她的,只有她抛弃他的份,然而现在,她又不是他的什么。
等等,她这是在乱想?些什么,她就疯婆子了,怎么了,她就是撒泼发?疯,怎么了,关他这个莽夫什么事。
能救助于她,是她赏脸,是他的荣幸才是。
至于他怎么看,怎么想?,谁稀罕?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只是,沈媚儿心里不断这样告诉着自己,然而整个人依旧有些不爽,结果走着走着,不小心踩到?了块小石子,沈媚儿几乎想?也没想?,便一脚将?石子踢走了。
不想?,下一刻,便听到?前方响起了一道低哑的马鸣声。
沈媚儿一愣,随即立马定睛一看,只见原本一直不紧不慢驮着车走的那匹老马不知?怎么的竟冷不丁停了下来,它只停在原地,胡乱甩着马尾,高高抬起了两条马前蹄,一边低吼一边嘶嚎,仿佛有些莫名躁动。
它身?旁那道粗狂生威的身?影见状也缓缓停了下来,下一瞬,只见对方抬手往那老畜牲的马屁股上轻轻的揉了揉。
老畜牲马嘴里一声一声哼着,难受又舒服。
沈媚儿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方才将?那石子一脚踢到?了马屁股上。
打铁匠摸了摸马屁股,下一瞬,似乎微微斜着眼,用余光扫了身?后一眼。
沈媚儿见状立马拉着磊哥儿停了下来,下一刻,她又飞快的抬起了下巴,斜眼扫着他,像是一只高高在上的大孔雀,斜视着他。
沈媚儿看到?对方坚硬的侧脸一晃而过。
她以为?他要不悦的看向她,毕竟,对付眼前这人,她应对有招,横竖,随时随地只要先?发?制人,摆出一副高姿态倒打一耙便是了,这是前世?沈媚儿稳操胜券的法宝。
不想?,想?象中的对峙压根没有到?来。
沈媚儿已经早早摆好姿势了,却见那人很快抓起马绳,随即一个干净利索的翻身?上马,然后嘴里低低喝斥一声:驾。
竟直接驾着那匹老畜生飞快走远了。
马儿跑得飞快,驼着人,拖着一辆大大的板车,卷起了漫天尘土。
尘土飞扬,瞬间将?沈媚儿及磊哥儿二人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