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草,你还随身携带纸巾?”苏林生颇有些意外,“高冷男神竟然这么细心吗?”
“因为你肯定会忘带。”邢绍屹无语,“我平时不带的。”
苏林生笑了笑:“那这就是我的荣幸了。”
不等两人再贫几句,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十三年前有手机的人并不多,何况是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但是有些人显然一出生就站在了高处,比如邢绍屹,比如苏林生。
“喂,您好。”那时候他刚换上触屏机,手机里的电话号码都没有备注,苏林生并不知道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
邢绍屹本来不怎么在意,但是在看到对方笑容逐渐消失,甚至隐隐有崩溃的迹象时,他这才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些严重的事情。
“怎么了?林生?苏林生?”
苏林生不知道电话是怎么挂断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也顾不得回答邢绍屹,转身就往回家的那条路开始跑。
邢绍屹见状也不放心他,跟着跑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苏林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跑完这条走了无数遍的道路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以说,这一路跑下来都是靠着身体肌肉记忆和本能,他想,要跑起来啊,要赶紧跑,快点,要再快点。
不知道是为什么要快,只是觉得,或许我跑快点,再快点,就能逃离这个噩梦了。
但是最终入目一片血红还是打破了他的幻想,用尽全力的奔跑在看到地上躺在血泊里的人时骤然停止。
停止的很突然,突然得邢绍屹都没有刹住,直直从后面撞到了他身上。
人群的喧嚣,救护车的鸣笛,刺眼的血红,这场面显然不是一个十四年来顺风顺水的少年能承受的。
周围人群的拥堵和议论仿佛全都消失不见了,苏林生忽然感觉很茫然,他想,这场噩梦,好像有点真实。
邢绍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愣住了,在原地傻站着半晌才缓过神来,立刻站到苏林生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林生,林生没事,林生别怕……”稚嫩的声音笨拙地说着安慰人的话,邢绍屹这也是第一次安慰人,但是这第一次比预想的要刺激很多,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之前没有积累一下经验了。
听到他的声音,苏林生恍惚地推开了他,力气之大让邢绍屹毫无防备的被挣脱开了,他僵硬而又机械性地朝人群走去,被人流冲散邢绍屹连忙转身追向他。
等苏林生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眼泪了。
一个本该朝着骄阳放肆大笑的少年在医院哭得眼泪刹不住,另一个就默默在他身边陪着,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另一个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一直挂着水珠。
邢绍屹还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但当苏林生抱住他的那一刻,他只想陪着对方流眼泪。
苏林生却是直接哭到了失声,哭到了再也流不出眼泪,甚至没能挨到医生出来宣告足以把人打进地狱的消息就枕着邢绍屹肩膀渐渐哭累睡了过去。
萧素一路上一直忍着没出声,但当死亡时间与证明确定下来的时候,她还是崩溃了,跪在医生面前乞求着,求他救救自己的丈夫。
看着这一幕的邢绍屹情绪早就恢复了正常,但他第一反应却不是去安慰这位失去了丈夫的女士,而是伸出手捂住了苏林生耳朵。
睡吧,林生,睡一会吧。
苏林生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哭嚎,还不等他听清,这些杂音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以至于后来醒来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竟然没有萧素那么崩溃。
虽然之前哭了一大场,后来在葬礼上又哭了一场,但起码在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没有像他母亲一样失态。
邢绍屹帮他维持了一个少年最后的却又最不值钱的脸面。
“邢绍屹,”苏林生坐在病床上茫然地喊道,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乱抓着,也不知道要抓住什么,“邢绍屹。”
邢绍屹握住了他的手:“我在。”
“我好像……没有爸爸了。”
邢绍屹沉默了,只有握着对方的手又紧了紧。
不管是提前崩溃也好,后知后觉的眼泪也罢,哪怕是保留了最后的面子,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十四年来平凡而幸福的天之骄子苏林生,从这一天开始,彻底与这两个词无关了。
人生最平凡却又最难得的事情莫过于亲人俱在,合家欢乐。
人生最幸福却又最奢侈的事情莫过于始终都留有一腔独属少年的天真,从未经历过生死别离,阴阳两隔。
这一天,是苏林生第一次恨起了因争执把父亲推向马路的母亲。
这一天,是苏林生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这一天,是邢绍屹十六岁前最后一次见到苏林生。
有人说即使在烈日当空的暑期,站在大太阳下的时候,一些人也会打冷战,苏林生在这一天终于体会到了这种感受。
七月三十号,是盛夏,也是酷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