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村会议差不多等了三天才开起来。
第一次开会,稀稀拉拉来了十来个人,以为村里发米面油慰问品,来了之后发现什么都没有,立马又回去。第二次开会,总算多来了几个人,一听说要开发后山蛤、蟆洞,竹兴文率先跳起来说鬼才会去那种地方,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躺着晒太阳舒服,他一带头,其他人又跟着跑了。宋香巧和姜崖拦都没拦住。
第三次会议,宋香巧以不来开会下次就不发慰问品为由,每家每户才出一个人,总算把这会开起来。
宋香巧头上还绑着红布条,她婆婆坐在旁边抱着孩子,有些不太高兴。
竹兴文冷眼看着坐在前面的姜崖,转过头跟本家兄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着什么。
金竹村大多数都姓竹,随便攀扯起来都是叔伯公爹。他们常年抱团,特别注重宗族亲情。但会场上还有一波人,凑在一起也嘀咕个不停,这波人姓安,两百年前从别处逃荒来到金竹村,当时的竹姓族长可怜安家人,便在更远的山上留出点地让他们盖房种粮。两家姓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分你我,早已融为一体。
只是这些年安家出了几个大学生,年轻一辈在外面建功立业的不少,压过竹家一头。竹家人觉得安家抢了自己的气运,最近几年但凡有什么事需要全村人投票通过,两家总在掐架,互相扯后腿。
这其中微妙关系,宋香巧之前提醒过姜崖。
果然姜崖刚开门见山说起开发蛤、蟆洞的好处,竹家人便先跳出来喊。
“蛤、蟆洞是我们竹家老祖宗留给我们的,这洞就算是赚钱也没安家的事。”
“对对!我们老祖宗当年好心帮他们建房子,教他们种地,他们过得美滋滋的,也没想过报答我们竹家人。我们凭什么对把蛤、蟆洞的钱分给他们?”
姜崖抿起唇,瞧见对面坐着的一个叫安庆生的男人磕了磕烟袋杆上的灰。这人家里出了两个大学生,听说都在省里机关工作,在安家人中颇有声望。
安庆生让竹家人说完,这才冷笑起来,鄙夷道:“这洞能不能赚钱还两说呢,你们姓竹的倒想着开始分钱的事!再说,我们安家人户口落在这里就是金竹村的人,凭什么不能分钱?”
他这话一抛出来,所有人都吼叫起来,有吵骂的,有放狠话的,有嘲笑的,姜崖耳膜被震得七零八碎,天灵盖像被谁掀开似的,一刻都呆不住。
宋香巧大吼一声,“都给我坐下!”
她伸手一把扯掉头上戴着的红布条,又气又恼地盯着面前吵得面红耳赤的村民们。
“开会的目的是来讨论事情,有商有量的,吵来吵去能吵出什么结果?”她这么一吼,在场的人全安静下来。
姜崖忽然明白为什么宋香巧能当上金竹村的村支书。第一她不是竹家人,也不是安家人。第二她虽然是竹家的媳妇可她性格强势,谁也不偏帮,竹家人认为她好歹是自己家媳妇,安家人认为她也算是外来户。
神奇的,这位老大姐就这么被双方认可了。
宋香巧请姜崖用通俗的方式把开发蛤、蟆洞的好处再仔细说一遍,大家伙有不懂的尽管开口问。
姜崖点点头说:“首先,咱们用蛤、蟆洞招商引资,请有实力有经验的公司来经营,我们全村人拿资源,也就是这个洞来做干股,参与分红,也就是分钱。只要是金竹村的人都可以分到钱。
其次,一旦景区开业,它要招人吧,大家做导游,做保安,做卫生,有能力的也可以参与经营。那些跑出去不肯回来的年轻人在家门口就有工作,有工资,还能抽出时间照顾老人小孩,一举两得啊。
第三,咱们村虽然在深山老林里,可空气好,生态好,以后可以依托蛤、蟆洞发展农家乐,把家里的房子改造改造做小旅馆,手艺好的大娘大婶们也可以给游客做饭。不管男女老少,都能在这件事上发挥作用,一起赚钱……”
姜崖的话让有些人心动,也让更多人疑惑。
竹兴文跳出来道:“哪个傻子愿意来咱们这和鸟不拉屎的地方投钱?哪个?”
宋香巧斥着让他坐下。竹兴文仗着自己在竹家辈分高,越发想在这种场合找姜崖的不痛快,“合着你一个骗子都没骗来,在这画饼给我们吃?”
现场哄堂大笑,好多人摇着头,显然对这事不抱太大希望。
姜崖说已经在想办法接触有实力的开发商,这需要一些时间。
竹兴文摆摆手,嘴里喊着别浪费时间,转身叫着身旁本家人去他家打牌玩。
宋香巧骂道:“你去打,现在就去,我马上去派出所举报你。”
竹兴文谁都不怕就怕宋香巧这个母老虎,他讪笑着摆着手说开个玩笑。
安庆生站出来问:“小姜,你说我们能在家门口上班,一个月工资能挣多少钱?我们这些人不识字,人家不一定要啊。还有我可听我儿子说了,现在骗子开发商特别多,说得天花乱坠,最后一分钱都不分我们,还把地给霸占了。”
他说出了很多人心中的疑惑。
姜崖笑道:“招商这块的工作我们肯定要做细,包括前期对企业的考察,资金情况的调查,相关经营经验的考核,总而言之,不能为了招商伤害大家伙的利益。合同这块到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审议。另外,我们会要求开发商优先招录我们金竹村的人上岗,上岗前会进行一系列培训。至于发多少工资,每个工作工资不同。我觉得吧,反正比种地挣钱。再说到时候游客多了,咱们村做餐饮,做住宿,自己给自己干,挣的钱比在景区上班还多呢。”
安庆生长长哦了一声,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竹兴文不依不饶,“蛤、蟆洞是我们竹家的,你们安家别想跟着吃肉。到时候招工,肯定招我们竹家人。你哪凉快去哪!”
他的话一下子又把双方的火挑拨起来。
会场顿时炒作一团。
宋香巧的儿子被吓得哇哇哭,她赶紧过去抱着哄。她婆婆在旁边数落她不该多管闲事,宋香巧一句“我是村支书我就该管”把她婆婆给怼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门口走来一人,用拐杖捣着地,颤颤巍巍地喊着:“都给我们住嘴!”
双方人吵得要死要活,没人听见这声音。
竹兴文硬着脖子正骂得欢,忽然后脑勺巨疼,狠厉地吼道:“谁打我?!”
回头一看,老支书竹茂德的拐杖又朝他打来,吓得他往后一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太公,您打我干什么啊?!”
竹茂德黑着脸骂:“你这鳖孙,有骂人的劲儿你挣钱去啊?!靠闺女养着,把竹家的脸都给丢光了!”
竹兴文被骂得灰头土脸,抬眼看见安庆生他们朝着他讥笑,越发觉得丢人,跳起来喊道:“老太公您老糊涂啊,他们安家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竹茂德恨铁不成钢,“脸面是自个儿给自个的。安家人争气,你们不学着好,还嫉妒?做事不行,吵架第一,丢人啊!”
竹兴文等几个刚才骂得最欢的人,脸臊得通红。不管怎么说,安家人最近几年混得好,他们吵架声音再高也比不过。
竹茂德回头看着安庆生,叹气道:“你们安家人也别太得意,不管怎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得饶人处且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