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膤放下干粮抬头,开口单刀直入,“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离开渔村将近一月,她学了不少字,说了不少话,口吃症跟着也好了不少。
白封启微微一愣,笑道:“我没有心事,怎么了。”
他没有心事,只是厌烦命运将他们俩绑在一处。
那晚后,辉州旱灾解了,柳州地动止住了,安州的山匪也不作乱了。一切都在好转,怎么能不是好事,但这些皆源于她,而不是他。
时间久了,他有些找不着自己存在的价值。
一开始,他出卖自己的感情尚带几分真心,这几日心情不佳便收了真心,没想被她察觉了。
她定定地望着他,果断道:“我不信。”
“那你信什么?”白封启俯身靠近姜膤,单手撑在马车门上,这动作瞧着像是在抱她。
这一次,她没逃,直直迎上他的目光问:“你跟我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白封启跟着念了一句,微抬下巴作沉思状,半晌,他吐了口气,怅然道:“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知道么?”
“我更不知道。”她加重语气,“我不喜欢看你皱眉。”
“时候不早,进去歇息吧,再走四天我们便能到帝都。”他如同叹息一般地说着,言语微妙。
她默然。
两人虽是存了层莫名的命运关系,但到底不是真夫妻,睡一处也不像话。马车内,白封启背靠车门坐着,姜膤合衣躺在柔软的被褥上。
深夜,四周安静地出奇,偶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咻”,利箭划破空气,姜膤瞬间睁眼,白封启反应迅速,顺手抽出车壁上的长剑一挡,“汀”,箭头穿过车帘与长剑相撞。
接着,绵密的箭网接踵而来,几乎要将他们所在的马车射成刺猬,幸好侍卫们反应够快,纷纷拿起盾牌将马车围住。
猝不及防被白封启搂入怀中,耳边尽是竹箭被打飞的声音,姜膤懵了。
他们这是遇上山里的强盗了?按理说,强盗该是直来直往的,而这架势更像是要他们的命。
忽地,外面的火光灭下,马车内跟着陷入黑暗之中。
“躲我身后。”白封启将她往后一推,他挡在前头,右手紧握长剑,双眼时刻注意车帘。
“嗯。”此刻,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叫人心安,姜膤也不多话。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绵密的箭雨大部分都打在盾牌上,“汀汀汀”,铁器与铁器不断交击,竹箭不断跌落。
姜膤静静躲在白封启身后,其实以她的身手躲开竹箭并不是问题,可这种被人珍视保护的感觉,真好。
纵然她心头存了疑惑,他护的究竟是她还是自己的命数。
期间,有人赶了另一辆马车朝林中驶去,箭网徒然小了一半,之后,又有人骑了马四处乱走,这边的竹箭更少了。
大约一炷香后,竹箭停了,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奔来,随后,外头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惨叫声。
白封启冷静地掀开布帘一角,心想,这些人究竟是冲着谁来的。
“拿好剑,我出去看看。”他将长剑交到她手中,她下意识接住,手上一沉。
剑这种利器对姜膤来说并不陌生,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手不会亚于外头的侍卫。
白封启一走,须臾,马车内变得空旷起来,里头有不少被长剑打落的竹箭,她随意一摸便能摸到一枝。
如今外头什么情况,他会不会出事,万一受伤了……
越想,她越是焦躁。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姜膤紧绷的神经开始发疼,外面的打斗声音终于缓缓止住,“哐”,马车门被人从外打开。
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她立即捏紧剑柄做出防御姿态。
好在进来的人是白封启,然而她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准确说,是从他身上飘来的血腥味,她心头一紧,“你受伤了?”
不一会儿,外头再次亮起火光,侍卫们在一具具死尸身上翻找确认身份的东西。
“我没事。”白封启走上马车,他穿着一身白衣,腹部的鲜血格外惹眼。
“皇上。”孙昌捧着一堆瓶瓶罐罐过来,脚步凌乱,焦急道:“这些都是治剑伤的良药,快,让老奴给您包扎伤口。”
“孙公公,让我来。”姜膤一把接过孙昌手里的东西。
白封启半靠在马车壁上,呼吸略重,边上的火光很亮,但他的脸是苍白的。她小心解开他的腰带,动作万分谨慎,就怕碰着他的伤口。
伤口在腹部,约莫三寸长,瞧着不深,应该没伤到肺腑,然而她还是红了眼。
“姜姑娘。”孙昌拿了壶酒过来。
“嗯。”她仰头喝下一口喷在伤口上,“嘶”,酒上伤处,白封启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剑眉紧拧。
“对不起。”她慌道:“我弄疼你了?”
“没有。”白封启摇头,淡淡道:“是酒太烈了,不疼,你继续。”说完,他笑着看她,再没皱过眉。
眼下,姜膤只觉鼻尖泛酸。她用干布擦净伤口周围的酒水,洒上药粉,再用细布一圈圈裹住。
“不必自责,我是个男人,以后也会是你的丈夫,保护你是应当的。”火光照亮了她专注的眉眼,看得白封启沉下目光。
这是他第二次仔细看她,无疑,她是个美丽的姑娘,然而后宫最不缺的便是美人,环肥燕瘦,什么样都有。他自小长在皇宫,看得人太多,她在里头并不特别。
其实,他不是非要挨那一剑,只是他觉得她学的东西多了不易糊弄,这才想了一招苦肉计来抵消她心头的疑虑。
再有,感情该是一步步加深。他要的不仅是她的依赖,还有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