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是“国民女神”,无数人仰望她、羡慕她。但没人知道,有时她依然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
梦中她仍是那个贫民窟中的无助女孩,忍受身边的各种辱骂与伤害。那种熟悉至极的绝望感,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会淡去。
所以,为了不再滑入那样的深渊,为了把命运更牢固地抓在手中,她必须扮演一名优秀的演员、一位完美的明星,以及一只乖巧听话的金丝雀。
她深吸一口气,驱走那些阴郁的回忆,专注当下,感受着按摩浴缸的水流不轻不重地冲刷着身体。哗哗的水流声暂时带走心底的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浴室的推拉门忽然开了,女佣快步进门。
楚星鸾最讨厌休息时被人打扰。别墅里的所有佣人都深知这点,不会轻易踏足她独处的私人空间,但此时是例外。
女佣捧来一只小巧的无线电话:“施助理来电,请您接听。”
施助理是那位霍先生的许多名助理之一,通常由他负责与楚星鸾的联络。
这样的来电,无论何时何地,楚星鸾都必须立即接听。她连忙从水中起身,拿起电话。
女佣关掉音乐,无声地退出浴室。
“施助理,您好。”楚星鸾恭敬道。
按照以往的经验,施助理主动联系她一般都是通知她,霍先生会来她这里,让她做好准备。
但这次与往常不同,施助理问:“楚小姐,听说你最近在与沈绒沈小姐接触?”
语气波澜不兴。
楚星鸾心中咯噔一跳,看来沈绒果然与霍家有关。但她不能让施助理察觉她知道了这个秘密。
她小心翼翼道:“是的,我在游轮上认识了沈小姐,感觉比较投缘,可以做朋友。她说她喜欢我的电影,她的一位朋友是我的影迷。”
施助理沉默。
她愈发忐忑,却必须装作全然不知情:“怎么了,是她有什么问题吗?我是否需要避开她?”
施助理这才开口:“她没有问题,你也不必刻意避开或另眼相待。”
“为什么……”
施助理冷冷截断她的话:“楚小姐,慎言。你只需要记住:可以与沈小姐交往,但不能做任何不利于她的事情。”
楚星鸾心中百味杂陈,有太多疑问在叫嚣,却只能明智地选择闭嘴。
十年前,她签下施助理带来的那份协议,从此改变了命运。
按照施助理的要求,协议上的每个条款她都倒背如流。其实条款不算多,但每一条都绝不允许触犯。其中一条:不询问关于霍先生与霍家的任何事。
当年,施助理问她:“都记住了吗?”
刚刚成年的她,满心惶惑地回答:“记住了。”
此时此刻,对方依然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冰冷语气问道:“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她依然只能如此回答。这一瞬间,她与十年前那个落魄无助的少女并无区别。
“那就好。楚小姐,晚安。”说完,施助理挂断电话。
楚星鸾坐在满缸热水中,却觉凉意透心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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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隅,沈绒收到一条手机短信。
虽然发信人是一串陌生号码,但很容易猜到它来自哪里。因为短信内容意在委婉地提醒,还有几天就是霍白的生日。
沈绒没有忘记,由于在游轮上欠了人情,她得送出一件生日礼物。
但她有点头疼,送什么?
当她还是霍家大小姐时,鲜少给人准备礼物,通常是别人送她、讨好她。
记忆里,她送过霍白一份生日礼物。那时她尚年幼,被家庭教师指导,刚习得一点粗浅的插花技巧,便兴致十足地完成了两件插花作品。作品幼稚,她却很骄傲。正好遇上霍白的生日,她把其中一件插花送给他,另一件送给周即温。
霍白很看重女儿的礼物,为了保存更长时间,让人把它制成永生花,置于水晶罩内,在他的书房里摆放了好几年。直到沈绒渐渐长大,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这么幼稚的东西,叫佣人将其移走。
当然,现在的她不会再亲手制作礼物送给霍白,因为她只把他当成陌生人。从离开霍家那天起,她就在心里与他断绝了父女关系。
既然不能DIY,便只能购买成品。这回她在游轮上欠下的人情不小,礼不能太随便。但她不会动用自己的全部积蓄,只是量力而行。
该买什么?她缺少经验。与崔小圆聊天时,顺便询问闺蜜有无建议。根据沈绒的说法,是要为一名不熟的男性长辈买一份生日礼物,作为欠人情的回礼。
崔小圆道:“送男士的话,一般就是手表。不过高档手表实在太贵,几万、十几万都是小意思。”
这超出了沈绒的心理价位,霍白不值得她花掉自己几个月薪水。
崔小圆知道好友的经济情况,想了想道:“不如考虑一下领带、皮带、钱包、钢笔之类,或者香水、袖扣、领带夹?如果不考虑烟酒茶,送男士的礼物保守一点,通常无非就是这些。”
沈绒想了想:“那不如送袖扣?价格适中。”
崔小圆赞同,并推荐了一家商场专卖店:“前两年陈方过生日,我去那儿买过一枚领带夹送给他,把他乐坏了。不过那么贵的东西,实在肉疼,我也就只送一回。”
沈绒微微一笑:“你们这才是过日子的小夫妻,偶尔奢侈一下就很好,平日里不用讲究这些虚的。”
“还是绒绒嘴甜。”崔小圆笑嘻嘻。
到了周末,沈绒根据闺蜜的建议,来到那家商场。
这是有名的奢侈品购物中心。由于价位高,不像普通商场那样人来人往,四周空旷,冷冷清清,导购员的数量比顾客还多。
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光可鉴人。巨大的广告屏上展示着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名模。射灯光线打在落地橱窗的玻璃上,清晰照见那些昂贵的服饰、名牌手袋、价格不菲的腕表……有钱人在这里转一圈,能轻轻松松花掉几十上百万。
沈绒对这些不感兴趣,没有闲逛的心思,乘电梯直上六楼,来到那家专卖店。
这家店是国产品牌,不是国际一线大牌,价位在这家商场里不算高,门店位置也有点偏。纵然如此,店内依然装修得优雅奢华,各色西服饰品在灯光下熠熠耀目。
沈绒刚进店,便有导购迎上来。
“我想看看袖扣,麻烦您了。”沈绒开门见山。
导购经验丰富,只扫了一眼,便判断出沈绒的衣着不像典型的有钱人。但这家店管理严格,导购没有冷眼怠慢,仍以职业态度把沈绒引到袖扣的展示区。
“谢谢,我自己看看就好。”沈绒礼貌道。
“好的。如果您有需要,我随时为您服务。”导购退开,为顾客留出独处空间。
沈绒低头细看玻璃展柜里的各种袖扣,忽闻一道女声传来:“沈小姐?”
她一转头,便看到穆琳娜踩着高跟鞋向她走来。后者身着清爽的白衬衫,搭配烟灰色阔腿长裤,有职业女性的飒爽干练。
“果真是你,又见面了,我们还挺有缘的。”穆琳娜看了一眼沈绒面前的展柜,“你来买袖扣?”
这不需要保密,沈绒颔首。
“你觉得这些袖扣怎么样?”穆琳娜问。
沈绒当过导购,不会在其他导购面前指摘商品,客气道:“嗯,挺好的。”
“多谢夸奖。”穆琳娜嫣然一笑,“这个牌子是我们穆家旗下的。今天我来这家分店看看,这么巧,遇到沈小姐了。”
沈绒这才知道,原来这是穆家的产业,难怪会遇到。
穆琳娜心道:袖扣都是男人用的,这个牌子价位不低,沈绒选购袖扣是要给谁?
她试探着问:“沈小姐是在为程先生挑选袖扣?”
“不是。”沈绒没有多解释。
穆琳娜虽然好奇,却知道分寸,不再追问。
沈绒不以为意,继续细看展柜里的袖扣。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挑什么。现在霍白会戴她送的东西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她认为。
自从沈绒的母亲去世,霍白再婚,他对女儿的态度就日渐冷淡,后来更是冷酷无情。在苏荟跌下楼梯流产之后,他全然不顾沈绒的声辩,认定女儿故意谋害继母。
可笑啊,都说霍家家主明察秋毫、料事如神,却连这其中真相都看不清楚。
想到这里,沈绒眼底神色更冷。
导购见东家与沈绒认识,更不敢怠慢这位顾客,殷勤地为之介绍。
当她发现沈绒的目光在一对袖扣上停留时,立刻取出那对袖扣:“这种链条式袖扣,最传统,也最优雅。镶海蓝宝石,简单大方的经典款,好搭配衣服。”
其实沈绒刚才只是被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并不是在看这对袖扣。但她懒得再选,看价格合适,便刷卡付钱。
简单地向穆琳娜告辞后,她离开商场。但要如何送出这份礼物?
记得谭信曾说,无论她住在哪里,只要留一个杯子在窗台上,就能联系到霍家的人。于是她回到住所,把喝水用的玻璃杯搁在窗台上。
一刻钟后,门铃声响起。这次来人是谭信指派的下属,他解释说谭信目前不在国内,毕恭毕敬地询问沈绒有何吩咐。
沈绒把装着袖扣的盒子递给她:“这是给霍白的生日礼物,你送去吧。”
那人领命告退。她砰然一声关上房门,希望再也不要与霍家有任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