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尘土飞扬,如雷震耳般的马蹄声渐渐稀稀落落直至无声。
裴招招掀起右边的窗帷,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铁骑果然?慢了下来,似乎有所顾虑不再追了。
黑言微微提力,将身体僵硬的王流锦一把提进了马车,随手将他摔到了地上。
他紧接着弯下腰在王流锦一身锦衣内侧找个了干净位置,借着他的衣服擦了擦手。
看着吓傻了、眼神还有些呆滞的王流锦,黑言站起身,脚踢了踢他,咋了咋舌故作惊讶道:“瞧你之前看着还人模狗样?的,怎么这?么点小风小浪就把你吓到了?”
王流锦迟钝地转了转眼珠,喘着粗气回过神来,他抬眼盯着黑言,眼神里充斥着满满的恨意与屈辱:“你最好是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不,我要好好折磨你,让你体会世上所有的酷刑。”
他在脑海里勾勒着那个场面,神色中隐隐透出一分?暴戾与嗜血:“届时要你比我今日惨上百倍,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言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又恢复了他一贯懒散与戏谑的态度:“行啊,那我就恭候大?驾了。只要——”
他微微一笑:“你还能活着来找我麻烦。”
王流锦神色悻悻,埋着头不再说话。
离开宣州前,他们从?客栈那买了些干粮点心,中午便只在路边稍作休整,吃了点干粮,让马吃了些草,便继续马不停蹄向南赶去,申时末便到了珩州。
进了城,他们随意找了家酒楼,吩咐小二去给马喂些上好草料。
燕王问小二:“你们这?可有雅间?”
小二正欲点头,黑言懒散站在旁边道:“不必了,就给我们安排在大?堂吧。”
“是。”小二点点头,领着他们到了大?堂,“诸位人多,便坐那一桌吧。”
大?堂里纷纷扰扰,旁边好几桌都坐满了人。食客酒客鱼龙混杂,熙熙攘攘热闹不休。
待他们落座,点了几样?小二推荐的招牌菜,燕王看了一眼不便取下面纱的裴招招,抿了抿嘴朝黑言问道:“先生为何不愿去雅间?”
黑言似笑非笑:“各位可有多久没回过玉京了?珩州离玉京近,自然?是能打听到许多消息,而要说到打听消息,可不就是青楼酒楼之类的地方来得最容易么。坐在大?堂里,往来食客三杯两盏下肚,便忍不住夸夸其?谈,真假消息一股脑地往你耳朵里塞,想听不见都不行。”
“不信,你们仔细听那边——”黑言伸出手指朝东边那桌指了指。
那桌只坐了两人,面对面就着两壶小酒吃着些小菜。
他们屏气凝神,竖起耳朵,便听见那桌其?中一人道:
“你说,这?燕王到底回京了没有?”
燕王?燕王正主?等人对视一眼,更加认真地想要听见下文。
“多半没回吧,若是回了,朝廷还不得大?刀阔斧把好些地方官员撤职的撤职,流放的流放。”
“这?可说不定,说不定他已经回了,只是上面那位还没考虑清楚到底该怎么处置下面呢?毕竟这?一番改动,万一民间不稳定怎么办?”
燕王等人有些疑惑,为何这?些人认为他回去了就一定要撤换掉很?多地方上的官员?
黑言挑了挑眉,拎起一坛酒站起身,走到那桌人旁,将酒坛放在了他们桌上,微微一笑道:“我刚才不小心听见二位交谈,倒是对二位说的很?感兴趣,不知二位可否展开说说那燕王的事?”
其?中一人抱起酒坛,掀开盖闻了闻,眼睛一亮:“好酒!这?可是这?家酒楼最贵的酒了!不知公子是想打听些具体关于燕王的什么消息?”
黑言回头望了燕王等人一眼,又转回去道:“那燕王回京,怎么就和罢免地方官扯上关系了?不瞒两位兄台,我家中也有亲戚在宣州当个小官。”
那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就可得小心了,若是平日里来往不多的亲戚,还是赶紧撇开关系微妙,可别?被你家亲戚株连。燕王这?次奉命巡视北方几个州,听闻几日前便传书到了御前,说是查出了北边这?几个州贪污腐败之事,牵连甚广,牵扯人数之多堪称本朝前所未闻。只待燕王殿下入京,将涉案人员名?字一一汇报,圣上便会下旨彻查和处理这?些人了。”
不远处的燕王等人面色瞬间阴沉,利益纠葛与官途乃至性命都命悬一线,不难猜到显然?这?就是定州太?守与宣州太?守为何合谋要杀他们的原因了。
黑言又似有些不相?信般迟疑问道:“这?消息可靠吗?”
那人拍拍胸脯:“若是不可靠,这?消息能在玉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这?消息传了十来日了,也没见人打压和澄清,反倒愈演愈烈,仿佛有人刻意助长似的,可见这?就是事实?。”
另一人接话道:“是啊,我看这?说不定就是宫里传出来的,先散布消息把这?些个侵占民脂民膏的狗官们吓个半死,也好给受他们欺压的穷苦百姓一个安慰。好让他们知道,朝廷很?快就要处置这?些人了。”
黑言道了声谢便走了回来。
他看了眼燕王等人面上皆是不好看的神色,意有所指道:“怎么样??这?消息有用吧。”
何止是有用!燕王等人面面相?觑,他从?未传信提及此事,宣州定州一路过去时,这?两位太?守的表面功夫做的滴水不漏。若不是燕王等人被刺杀,又被他们妄图杀人灭口,怎么也不可能发现这?一切原来都是他们提前安排好专门做给人看的。
也就是说,那流言中的所谓密信与所谓贪污大?案,本就是事先捏造。这?样?看来,十日前京中便开始流传这?样?的流言,那么要传到定州太?守等人耳朵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定然?也是听到这?个消息,害怕他们的地位与财富付之一炬,故而对他们下黑手。只要他们死了,便死无对证,谁也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
只是能编出这?样?的流言,放纵流言这?般甚嚣尘上而不阻拦,反而还推波助澜,不管始作俑者是谁,显然?首当其?冲是将靶子对向了燕王。这?件事影响深远,背后定然?有那位的手笔,这?么看来,真是他已经容不下燕王这?个幼弟了么?
宋遥君轻叹一口气,见小二逐渐将菜端上了桌,便端了两个大?碗盛满饭菜,打破沉默道:“项原还在马车上守着王流锦,我去给他送饭。”
燕王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