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只灵鹊从元妙殿飞出,羽翅轻盈,转瞬间消失在天际,第二宫的通告也随之传遍青华宫。
众弟子目瞪口呆,不约而同的御宝向第九宫飞去。
对于青华弟子而言,第一宫像是高悬于天台山顶的秘境,可闻而不可见,只有奇葩异草才配在那里生长。然而奇葩异草久视乾坤,目下无尘,他们别说一亲芳泽,远远观望都可能死得连渣滓都不剩,唯有戚真人温柔可人好说话,简直是一朵解语花,可现在解语花长腿要跑了。
重重楼阁峥嵘,第九宫是青华宫最肃穆的所在。在练武场的中央,白素绢册安静浮在空中,看起来很是普通,甚至有些古旧,只有护持的巨大灵石,彰显出它的与众不同。
这便是镇宫九宝之一的青华律。
平素冷清的地方此时聚集了许多人,竟然显得熙熙攘攘。
角落里蹲着一个丹修弟子,满脸无助的跟朋友抱怨:“药园要排好长时间的队才能预约到离恨草,我刚想跟师伯说说扩大种植规模,他要是走了,我该跟谁说啊?”
朋友道:“不夜剑尊?”
丹修打了个哆嗦,连忙制止道:“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别开玩笑了。”
朋友道:“我没开玩笑,按照第一宫的配位顺序,履冰仙君走了,就是不夜剑尊掌宫。”
丹修惊恐道:“不夜剑尊会同意?”
朋友道:“当然不会啊,这事估计没人管了,你可以走个申请流程试试。”
丹修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排队等着吧。”
朋友道:“你要离恨草是想连返魄丹吗?”
丹修点了下头:“这不是宫里组织去有命鬼蜮历练吗?我报了名,准备多搞些到时候……”
话说到一半他却见朋友愣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背后的方向,脸上颜色不断变化,但哪种变化都说不上好看,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惶惑和不安。
这是怎么了?
丹修满头雾水的转头,只见赭袍金簪的美人自远山烟云中走来,盈盈明艳惹天香。
“师……师……师伯……”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几乎和朋友一模一样。
同样场面不断重复发生,习武场上的哗然声惊起半山飞鸟,翅膀扑棱在空中,硬是像蝗虫过境一样遮天蔽日。
赭袍衬得皮肤如雪,金簪在青丝中熠熠生辉,不是不好看,是好看得太吓人了!
他们都没见过这样打扮的戚真人。
在印象里,戚真人可能穿青衫,黄衫,月白秋香的袍子,但永远是浅淡温温的颜色,从来如此张扬过,这感觉就像你精细养了一缸白莲,结果某天早上起床发现白莲在给自己红漆。
“这位道友,你能打我一下吗?我怀疑我还在做梦。”
“师伯这怎么突然穿成这个样子?”
“感觉自己有点相信不该信的传言了……”
偌大的广场嗡嗡声不绝,乱糟糟的好像苍蝇开年会,还是进行到抽奖互动环节的那种。
然而等戚履冰站到青华律面前时,众人已经还不及思考他的打扮模样,只是一个个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像是苦守寒窑十八载的小娘子终于盼到上京赶考的丈夫衣锦还乡,却发现丈夫回来是要跟她和离另娶贵女的。
“师伯,你别走啊,我不能没有你!”
“师伯,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师伯,求求你不要离开。”
戚履冰皱起眉头,不禁环绕四周的声音有些熟悉,只是少了些唢呐二胡。过了片刻,他终于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场葬礼,也是孝子贤孙哭哭啼啼,而他看着棺材中的母亲却像局外人,只有一种迷茫虚幻的感觉。
他自十六岁入青华宫,见面次数就屈指可数,百年过去,那生命中前十六年关于母亲的痕迹更是淡得没有一点印象,就算仔细回忆竟也想不起来她的模样,后来父亲死后那场葬礼他便没有去。
至于家中兄弟姐妹,在父亲死后就没有什么联系,如今子孙衍不知多少代,只剩下一个名头而已。
也许他们需要的就是一个名头,只要顶着这个名头就能做城主,享用凡尘富贵安乐。
其实,在修士们到来前,海外仙岛是没有任何凡人的。奇珍异兽在这里繁衍生息,让这片天气灵气更为充裕。而后修士们开宗立派,修炼生活,总有人生儿育女,但子嗣没有修炼资质,于是便围绕宗门建立大大小小的凡人城池。可以说,仙岛上的每个凡人都是修士的后代,只不过是练气修士和化神修士的区别
因城池依附宗门而生,所以每一个城池的城主都有是亲眷在所属宗门中。而后时移世易,岁月轮转,几乎最初的所有城主家族大多失去了靠山,而另一些修士也想眷顾还在俗世挣扎的亲人。没有任何争议的,城主的位置就换了一批人。
潜移默化之下,到形成一个规矩,失去靠山的城主家族会主动延请另外一个有高阶修士的家族过来,命家中小辈缔结姻缘,禅让城主之位,以盟友的关系保住地位。
但实际上只是苟延残喘。
就像当年李不夜遵师命看望父母,下山后发现兄长抛弃发妻去做了旬邑城主一样。那时前城主的女儿难产而死,野心勃勃的新城主正在铲除岳父的残余势力。筑基剑修在城主府门口,看见了去应文书考试的戚慎,顺手就捡回了青华宫。
青华律散着莹莹微光,戚履冰突然就有些迟疑了。
依照惯例,他所有的财产都留在青华,除蔽体的衣物外没有带任何的东西,但应该还有一件未还。
戚履冰手掌一翻,凭空拿出一把狭直长柄的横刀来,刃上泛着的光是霜雪般明冽。
这是挟飞霜,他的本命法宝,与青华其他弟子一样炼制于金丹初期。
当年用的是李不夜炼剑剩下的边角料,乌鞘银刃都相同。不一样的是掠三光全剑都是陨铁铁铸成,而到了挟飞霜这里只够刀身,便用了庄半凡制琴余下的木料做柄。因为制鞘时材料富裕,刀柄也放在鞘里了。
挟飞霜不出鞘时拿在手上更像一根乌木杖。
严格来说,挟飞霜也应该留在青华。他想到这里转身向外走,步步分开人海。
尽管弟子们给他让了路,但都是一脸懵逼,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有个胆大的弟子在戚履冰路过时问道:“师伯你要去哪里呀?”
戚履冰道:“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