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的潮起潮落不曾止息,而沈惟姝已经两年没有见过海边的春夏了。
转眼,她在中飞院的学习进入到大二的下半段。他们这届一共招了两千余名飞行学员,而女生,只有四个。
其中一名女生在入学体检时身体出了问题;两周前,另外一个女孩子申请了转专业。到了大二下学期,他们这届就只剩她和另外一个叫闻靖的女飞学员了。
这样的配置,她们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从外表上来说,沈惟姝获得的注意力更多。她的头发比高中时短了些,刘海也消失了,鬓边的发丝习惯性别在耳后,发尾堪堪扫过肩膀,潇洒又漂亮。
女飞学员的制服跟男生的一样,黑西裤熨帖,称得女孩双腿又长又直,白衬衫勾勒腰身和胸口的曲线,再配上一对黄色肩章,沈惟姝走到哪里都是亮点。
她现在走路时也不像高中时一蹦一跳了,女飞的步伐大而利落,脚底生风。人美,气质飒,笑起来时还颊生微涡,又甜又酷的女孩子。
姜然的预言也成真了,在这种男女比例失调到极致的环境中,追沈惟姝的人果然排成了长队。
高中时,沈惟姝拒绝了班里几个男生,后面也就没人来碰灰了,可大学里的男生明显比高中时代的更直接,也更难缠。
其中,追得最紧的是一个大她一级的学长,沈惟姝第一次明确拒绝他后,他居然每个月都来继续跟她表白,用闻靖的话说就是“简直比你的大姨妈还准时”。
男生们攻势猛烈,沈惟姝却好像连恋爱的打算都没有,连微信签名都是:男人,影响我起飞的速度:)
她也确实把多数精力都放在了飞行上。高考省前二十的实力,在这儿简直就是降维打击,沈惟姝用了一年半学完就理论课程,还拿走了奖学金。她是同届最快一批开始实践训练的学生之一,大二下学期,她去到了蒙顿飞行学院。
蒙顿飞行学院,是加拿大最古老的航校之一,学校每年送去蒙顿学飞的名额十分有限,今年除了沈惟姝,一起去的就只有闻靖和其余两个男生。
这是沈惟姝将近二十年来,第一次自己出国生活。飞机带着她飞了两万公里,到达地球的另外一端。在这里,一年中有七个月都在下雪——一个和淮城完全相反的地方。
作为第一次见着鹅毛大雪的南方人,沈惟姝兴奋得不得了。
望着皑皑白雪的世界,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开阔又平静。
在中飞院的两年,沈惟姝总觉得……他无处不在。
她总会不自觉地意识到,自己上的每一门课,去到的每一个地方,遇到的每一个老师,都是他曾经的过往——她正沿着他走过的道路前进。
不过,这也不是全无好处。
以前她铁了心要学飞行,可等真正开始学,她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需要坚持和意志力的事情。
毕竟准军事化管理,每天好几次的集合,队列,跑操都够受的,再别说还要练双杠,引体向上,旋梯那些。很多男生都吃不消。
沈惟姝也有过想放弃的念头。可那时候她又总会想到:他也做过这些吗?
哼,他肯定都经历过。而且还做得很好,不然也不会那么年轻就当了机长……
一这样想,她就有了一种和自己,也和那个见不到面的人较劲的小情绪。
靠着这股劲儿,沈惟姝真的挺过了层层训练和考核。
他之前说过,他们不在一条航线上。
的确是这样。
可沈惟姝也逐渐发现,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这个和她不在一条航线上的男人,已然变成了她无形的导航塔……
现在,她来到了加拿大。大气和海洋将他们分离更远。
这样也好,沈惟姝想着。
转眼快两年,她早已彻底退出了他的生活。
说不定,他已经把她忘了……
那她也应该彻底脱离他曾经的轨道,飞得更远,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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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我下周就去蒙顿。”路尧举着手机轻笑,“这不都为了兄弟你么。人家小姑娘这一出国,我看你一颗心也跟着飞出去了吧。”
“哈,我怎么扯蛋了。以前三四天没个消息你都急,这次动辄一两个月没动静,你能忍?”
对面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又笑了一声,正色道:“其实这次是学校让我去的。那几个小朋友,练得都不太顺利。”
他犹豫了下,接着道:“你家那个小朋友,好像格外不顺利。”
“具体我也不清楚。你知道的,蒙顿的课程压力大,而且训练进度很受教员的影响。沈惟姝跟的是瓦西里——啊对,就是当年教你的那个老瓦,那个俄罗斯人!”
“他老毛子技术好,脾气暴也是出名的,哪个学员没被他怼到心态爆炸过?你那小姑娘以前在国内是巾帼不让须眉,一直领跑,现在估计……有点心态失衡呗。”
电话对面,男人的磁音低沉:“她挺倔的。”
他的语气里隐着关切和疼惜,却又难掩骄傲,“即便被打击到,也没那么容易放弃。”
路尧摊开手,“就怕她一直倔着较劲儿啊。她课时不多了,要再放不了单飞,就要停飞回国了!”
话筒里陷入沉默,隔着电流,都能感受到男人的低气压。
片刻,他低低说了句什么。
路尧“卧槽”了一声,“你说真的啊?你他妈疯了吧!”
对面又说了什么,路尧嗤声轻笑,“兄弟,我看你这回真的是……”
栽了。
“你说你当初又何必……”他摇摇头不往下说了。
“成,这边我会安排。不过咱可提前说好,兄弟我给你当了这么久的内线,你不得给我点回馈啊?这样,你给我家吞金兽买半年奶粉,我走的时候带回国——哎,这怎么就趁火打劫了?”
“呵,是,你老婆本和奶粉钱倒早赚够了,问题你老婆人呢?哦对——”
“你老婆现在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
路尧啧了下舌,又故意道:“都这么久了,人家不定早把你抛脑后了!”
“……”
路尧故作叹息,“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追你家小姑娘的是铆足了劲儿追,你倒现在,可连她微信还没有呢。”
“不对,不是没有,是人家把你删了!然后你再想加好友也没通过!”
“……滚!”
通话断线。
路尧笑出声来,一脸贱兮兮的满足。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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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今天?”见沈惟姝下来,闻靖赶快凑过去,看到沈惟姝的脸色,她龇了下嘴,“……老瓦又发疯了?”
沈惟姝摘掉墨镜,眉头拧着,“他哪天不疯。”
“我靠他是不是有什么‘天地分裂症’啊,早上看他在地上还挺平静,一上天就特么这么暴躁!”闻靖叹气,抬手抚了抚沈惟姝的脊背,“你也别太放心上。他不是针对你,他谁都怼,昨天直接把一学长给骂哭了。一一米八的壮汉,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
沈惟姝轻“嗯”了声,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
今天练习spin,所谓spin,就是飞机不受控制失去升力,快速向下螺旋坠落。
五秒钟掉了三百多米,比过山车还刺激百倍。
而沈惟姝要操控飞机改出这样的状态。她知道该怎么做,可当时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她的教员在旁边不断向她发出灵魂质问,期间还夹杂着俄式英语的脏话……
沈惟姝闭眼揉上眉心,长长吁出一口气。
“姐妹,别气啊。”闻靖拍拍她的肩膀,“生气的时候你要问问自己,这个人,他值得变成一颗乳腺增生,永久收藏在我的奶中吗!”
沈惟姝:“……”
闻靖抑扬顿挫:“不,他不配!”
“谁不配?”
沈惟姝转身看见来人,“路老师。”
这位路老师年纪不大,和学生们一向处得很好。而且大概因为招飞时见过,沈惟姝觉得,路老师还一直都对她挺关注的……
路尧看见沈惟姝两秒,笑了笑,“今天练怎么样?”
沈惟姝撇撇嘴,“一般——”
她的话被一声巨大的噪音吞没。
沈惟姝愣了下。
这是……螺旋桨的声音??
即便到现在,这个声音依然会让她后背发麻,忍不住回头侧目。
跑道尽头,一架通体纯黑的巨大直升机正在起飞。
“哪来的直升机啊?”闻靖疑惑道,“还是重型直升机。”
直升机高高腾空,变成了一个看不清的黑点。突然,飞机像是失去控制般偏侧反转,急速下坠——
目测掉了有五百英尺后,机头急转上扬,飞机恢复平飞,很快爬回到原来的高度。
沈惟姝看呆了。
她早上刚失败的spin,有人居然能做得这么……丝滑!
飞机继续平飞前进,跃升的机头不断上扬,直至形成一个大钝角,比机尾位置还要靠后。高高昂起的机头,就像一只眼睛蛇一样——
“卧槽!”周围好几个人同时惊呼。
沈惟姝扭头,这才看到不少人都在仰头看那架直升机。
“这是眼镜蛇吧?牛逼啊!!”
“厉害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