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金铎铃一收,柳月婵没法昧心说日后跟红莺娇再无交集,若真不打算再有交集,她何必收下铃铛。
“唉。”柳月婵愁肠百结,忍不住轻叹一声。
想着前尘往事,柳月婵素来自持,偏偏在萧战天跟红莺娇的事情上,时常违逆本?心,那等纠缠煎熬之感,柳月婵再不想经历。
如此静静思?索一番,等听见红莺娇的敲门?声,柳月婵的眸色就更冷了几分。
柳如仪早已回自己的房间,柳月婵拉开门?,见红莺娇一双眼睛格外灵动?,那瞧着她的目光也跟刚刚见面时大有不同,便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莺娇,有什么事吗?”
“你?不是要走了,我想……”红莺娇笑容灿烂,下一刻,飞起一脚,猛然伸腿横扫柳月婵的下盘,右手轻甩,一块红罗帕凭空出现,打着旋向柳月婵的面部缠去!
然后……
牢牢贴在了后仰倒地的柳月婵面上。
“砰——”
柳月婵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面上盖着罗帕,眼前是一片鲜艳的红,柳月婵酝酿了一下情绪,“嘶”地颤抖了一下,“莺娇?你?做什么,好疼……”
红莺娇懵了,连忙拉柳月婵,“你?!你?怎么不躲!”柳月婵低着头,不说话,肩膀微微颤抖。
“别哭,别哭别哭!”红莺娇手都哆嗦了,“对不住,我……”
柳月婵被?盖在红罗帕底下的脸,堪称面无表情。
有些事情,做过一次,再做第二次,无论是面子还?是什么别的感觉,借着孩子的面庞,似乎也没那么羞耻了,甚至听着红莺娇慌张的语调,柳月婵的心情都好转许多?。
对于红莺骄怀疑她,并且以武力试探这件事,柳月婵并不意外。再怎么装,她也不是六岁的小月牙了,红莺娇的直觉向来十分敏锐,而且红莺娇总是直觉先言行而动?。
烧船票那日,柳月婵就觉得红莺娇已经隐隐察觉出“月牙”壳子里?的“柳月婵”。
但跟红莺娇认识这么多?年?,对于红莺娇的单纯之处,柳月婵亦是心知肚明,红莺娇看着聪明,也确实机灵古怪,可真要骗红莺娇,却也容易,因?为她在红莺娇心里?,似乎属于“孤高出尘”的典型,她还?记得自己曾在小摊前,买过一碗香葱臭豆腐,红莺娇见了,一惊一乍跟萧战天嘀咕半天。
也不知道她在红莺娇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总归不是会柔弱倒地的女子。
听见屋内动?静,柳如仪跟红姑急忙赶了过来,这等子欺负人的情景,柳如仪皱紧了眉头,一阵鸡飞狗跳,等柳月婵“哭”累了,红莺娇也被?红姑揪住耳朵训斥了好一会儿。
等红莺娇再跑来时,面对红莺娇的笑脸,柳月婵终于可以顺理成章的不再搭理,躺在床上,冷淡侧身扭头。
“你?别生气?了嘛~”红莺娇戳戳柳月婵的肩膀。
柳月婵不说话。
“我是跟你?闹着玩的,我……我力气?天生就很大,没控制住力道。”红莺娇找了个借口,“对不住,我真没想打你?。”
想到这里?,红莺娇有些期待的说:“这样吧,等你?在凌云宗拜师学武后,下次我去找你?,你?再打回来!”
“……”柳月婵眼皮一跳,扭头看红莺娇一眼。
红莺娇见她终于扭头,眉眼弯弯,笑的十分甜美?。
“你?别来……”柳月婵顿了下,“我讨厌你?。”
红莺娇的笑容凝固了,比常人稍淡的瞳色显出几分压抑的愤怒,“你?讨厌我?”
柳月婵转过头,不想理她。
“你?说清楚!”红莺娇攥住柳月婵的手腕,“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吗?”
柳月婵惊讶的看向红莺娇,搞不懂她激动?什么,她们两人间不是向来如此,如今不过说的直白一些,“我不要你?的道歉,松开。”
“我又送你?画册,又送你?铃铛,也没跟你?打架了,就今天这么一回,你?又要不理人!我不是道歉了吗?”红莺娇心里?难受的很,委屈道,“我只是以为……我没想这样的!”
红姑听见动?静,赶来一见,呵道:“莺娇!你?又溜过来做什么?”
“娘,我是来道歉的。”红莺娇朝红姑喊,“可她说我讨厌!”
红姑一下子就明白了红莺娇话里?的委屈,心想:这月牙,还?真是她家这个小魔王的克星,往日里?旁人说多?少句,也没见这孩子把讨厌一类的话放心上,今个被?说一回,还?委屈了。
柳如仪拂袖一挥,将红莺娇攥紧柳月婵的手分开,红姑连忙打圆场,呵道:“你?道歉了,也要看人家接受不接受,过来!”
红莺娇不情不愿走到红姑身边,红姑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交朋友贵在用心,今天月牙受伤了,又疼心里?又难过,你?等几天,再跟她赔礼道歉好不好?”
“那她都要走了!”红莺娇皱眉。
柳如仪:“红姑,马上就到周海了,我跟月牙也是时候告辞了。”
红莺娇拉着红姑的手紧了紧。
柳如仪对红莺娇的观感很复杂,他能察觉红莺娇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性情比之师妹,着实急躁乖戾,对自家小师妹又有些古怪的偏执之处。
柳如仪轻声问柳月婵:“月牙,你?想收莺娇的东西吗?”
柳月婵摇头。
红姑叹道:“月牙,日后你?若是来西南,记得来找红姑,红姑带你?在西南好好玩玩,我本?来还?想着,让你?跟莺娇认个姐妹相处,莺娇自小身边也没个同龄的朋友,今天的事情,是莺娇做的不对,你?不要讨厌她好不好?”
红莺娇不懂红姑一片慈母心肠,见红姑都这样说了,柳月婵眼底还?是冷冷的,忽然想到从前跟柳月婵那些旧账,再顾不得什么魉都之门?的事,愤恨道:“娘!我跟她不是朋友!她自己都说了,是路人!”
“什么姐妹,我才不稀罕!”
“爱理不理,我还?讨厌你?呢!”红莺娇瞪柳月婵一眼,松开红姑的手,跑了出去。
哈桑紧随其后。
等回了房,红莺娇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心想:早知就不该去买什么画册!
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子。
柳月婵!柳月婵!
红莺娇一时后悔听了哈桑的话,就贸然去试探,一时又想着前尘往事,气?的心里?直冒酸水,恨不得跟柳月婵萧战天就此划分界限,再不相见!
海面波涛正汹涌,随着浪而来的,还?有不断在高空盘旋的野鹰,蓄势觅食。
“柳公子,周海到了!”船上的伙计高声喊。
“周海到了!出太?泽了……”
船行至太?泽境玄空阵边界,很快穿过薄薄的淡银色结界。
略略说了几句离别的客套话,柳如仪御剑带柳月婵从船上飞远,红姑看着两人飞远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莺娇呢?还?躲房里??”红姑问伙计道。
刘福点点头,“哈桑大人正陪小姐呢。”
“我去看看。”
红姑在红莺娇门?外敲了敲,屋里?却没传来动?静。
“莺娇?”红姑疑惑地推了推门?,正纳闷怎么没声,忽然想到什么,脸色骤变,提脚踢向内锁的房门?,伙计们被?这踢门?生吓的一哆嗦,红姑推门?,果然见窗户大开,床上红莺娇那一堆百宝零碎全?没了踪影。
床上一张黄纸条上,歪七扭八写着几个大字:娘,我出去玩,有哈桑,勿念。
红姑攥紧了手中的黄纸条,一阵头晕。
*
周海。
龙淮岛。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缘何处寻,漫山偏野的桃花常开不败,龙淮岛的女弟子,时常将头发梳成松松的发髻,折下桃花两三枝挽起。
桃花坞中,尚在襁褓的丘玉函咿咿呀呀抓着奶娘递给?她的桃花枝,笑的直流口水,为了庆祝她降生的龙淮岛岛主正在为女儿制一柄十八骨罔天伞,桃花坞外,哈桑抱着红莺娇穿过护岛阵法,从花树下悄悄跑过,行至岛屿另一边,海龙暴的发源地。
御剑飞行,柳月婵坐在变大的剑身上,双腿垂下轻轻晃悠。
有柳如仪的护持,高空的风自然不会影响到她。
飞剑以远远快于船舶的速度渡过了周海,柳月婵从天上往下看途径的山川河流,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翠绿意减少,回环云水间,辽阔的平原渐渐被?乱峰叠嶂取代,繁花之色再难寻,地面一片雪色蔓延,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柳月婵抬眸眺望,见远方凌云山高耸入云。
一股清灵冷冽之气?,随着与凌云山距离的拉近,越发冰寒刺骨,柳如仪早已递了柳月婵一个散发热气?的灵玉,柳月婵紧紧将暖玉握住,呼出一口气?,她如今还?未修行,才能以暖玉取暖,待正式入门?,就要受好一阵严寒了。
师父不允许借助外物抵御山风。
柳月婵心理上早已习惯凌云峰的天气?,可如今仅有六岁的女童身体,实在难以承受,待柳月仪牵着柳月婵回到凌云宗,柳月婵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睫毛上缀满了雪碎。
柳如仪为了让柳月婵给?师父留个好印象,也没有将她护住,而是任由柳月婵风雪满身,一步步,跟在他身后,走入凌云宗中。
百里?成冰,千里?飘雪,凌云山脚下不远处,便是春市商贩必然途径的凌云城。
凌云城的人吹惯了冷风,城中有一句老话叫“十日恶风三尺雪”,哪天凌云城不下雪了,那才叫真的稀奇。今日看着天空飘雪如鹅毛,行人个个裹得十分厚实,堪比山中毛熊,穿行街巷中,熊头缀梅花,不算好看,多?少有几分不伦不类的雅致。
这就不得不提另外一句老话“梅花与谁问平安”,这样严寒的天气?,除了梅花,也没别的颜色点缀,久而久之,梅花,就成了凌云城的“城花”。
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栽了几棵,好像这座城多?么文雅高洁似的。
有凌云宗坐镇,城中百姓也早见惯了修者?,时不时便能瞧见一道黑点从天空横飞而过,浅浅的影子穿云破雪,那底下眼热的凡人多?瞅几眼,便也觉得自己延年?有望。
春市热闹,旅客装扮的人不少,偶有头一次出门?做生意的,到了凌云城歇脚,便要往衣铺里?奔,一般的厚实衣服还?真抵不住凌云城的冷,只是每当这时,要问路就很难了,凌云城的人大多?不热情,冷冷看一眼路人,指尖一转,随手指个地方,便再不给?眼神,快步走开。
这一指,通常是瞎指的,能不能找对地方,全?凭天意。
凌云城的民众不爱在外晃悠,都赶着回家暖和,对于这些看见雪一脸兴奋的外地人十分无语,觉得这些外地人大惊小怪。
在奎山道祖逆转阴阳,使人间灵气?澎湃而出前,凌云城是最偏最冷的一处地界,地广人稀,这儿的民众苦的很,要跟气?候苦熬,还?得跟野兽搏斗,对于那些一出生就在温热地带的人,很有些看不惯,觉得那些人享福不惜福,对抗妖物也没个气?性,骨头软绵。
围绕凌云城那一圈抵御妖兽的重石墙,就是数百年?前犹坚韧勤快的凌云城百姓自发搬建的,凌云宗还?没来此处开宗立派时,修者?再少,妖怪也不爱来凌云山附近吃人,嫌弃这儿的人,皮韧难嚼,不好对付。
等凌云城安定下来,凌云城的本?地人大多?跟从前一样,对于唱戏唱曲的乐子,没啥兴趣,缩着脖子唱大戏,闲得慌么?当地人一致认为硬汉猛女需要在冰雪烈火中锤炼,夜里?盘几个火堆,喝酒斗殴骑马与熊搏斗才是他们的爱好。
了解的,赞一句本?地人的勇敢顽强,不了解的,颇感此地人固执冷漠。
对外地人而言,见惯了繁花似锦,凌云城的严寒可太?难熬了!因?此除了每年?春秋两市,没多?少人会专门?来凌云城。
凌云城城主府。
城主正带着自己的小儿子骑马,他年?事已高,才得了这么一个天分出众的儿子,十分看重。
可惜一出生就是少城主的小儿,深知金汤勺在嘴中,面上不敢跟父亲作?对,私底下并没有继承本?地人特有的顽强勤快。
少城主跟着老爹在风中跑马半天,脸皴了,冻得脚打哆嗦,回到城主府,自家亲娘正撸了袖子在风中舞刀弄剑,不说关心,没抓他去一同舞刀弄剑都是好的。
府中侍女也大多?面目平庸丑陋,“砰”的一杯冰水拿来,喝的他浑身发凉,心也凉了。
少城主年?幼的内心一阵绝望,想着城中富商玩伴身边那些个温香软玉、红袖添香的情景,跑马的辛苦没记被?少城主心里?,少城主只牢牢记住了一点:等小爷做了城主,定要左拥右抱,将美?人尽数敛入城主府中!
大雪越下越大。
凌云宗位于凌云山顶峰。
古旧灰砖的建筑也算雄伟,依山而建,气?势恢宏。
瞧见柳如仪领进来的小姑娘,几个凌云宗弟子都忍不住在大殿外探头,待验过灵根灵象,宗主柳震一向严肃的面庞都能看出几分明显的欣慰喜悦。
凌云宗宗主柳震在道门?之中素有“严苛”之名,与妻云夫人生有一子,早夭,后来收养了一对兄弟,其中年?纪较大的,便是柳如仪。柳如仪是柳震看着长大的,品行出众,资质上佳,柳震素来以亲子相待,对柳如仪的要求也比旁人严苛许多?。
柳震将柳月婵收下,柳如仪很快就被?打发下山,继续历练。
难得有如此符合揉花碎玉诀的灵象弟子,宗门?上下十分高兴,因?着柳月婵资质太?好,自是要收入宗主门?下,拜师大利就定在了下个月春节之前,到时候凌云宗外出历练的弟子都会回到宗门?。
宗主夫人云氏,本?名云娆,原是凌云宗弟子,曾是柳震的师妹,两人一同长大,结为夫妻,感情十分深厚。她已从柳如仪口中,得知月牙是孤儿,此时见了柳月婵,问过年?龄名字,便牵着她在宗门?各处缓步行走,“这是凌风阁,这是远山堂……”
“此处是练武场……月牙,你?看,这里?是弟子们进食的地方,好香啊,待过几年?就要辟谷了,月牙可要趁着这几年?多?吃些,将自己养胖一点哟。”
柳月婵许久没有听云夫人温声细语的说话,光是忍泪已情难自禁,瞧着云夫人的目光,如归巢的雏鸟一般,云夫人见她如此,内心也更加疼惜。
中途不少人来跟云夫人行礼打招呼,如今还?没到收徒的时候,瞧见外人难免好奇,不少人向她露出笑容,很快,宗主新收了个小师妹的事情,就传遍了整座山。
晚间。
柳月婵睡下,云夫人跟柳震商量着,要给?月牙赐个名,柳震对这个小弟子也十分看重,两人合计一番,定下三个好听的名字写在纸上,让云夫人明日念给?月牙听,自己选一个。
第二天。
月牙听云夫人挨个念完纸上的名字,轻声道:“师娘,我选这个。”
“这名字,倒是你?师父第一个想出来的,我听着也最喜欢……”云夫人点头,“确实好听。”
自此,无人再唤月牙之名,凌云宗迎来一位新的女弟子,柳月婵。
作者有话要说:我存稿箱时间定错了,好尴尬啊 ̄□ ̄||,基友问我怎么还没V这才发现,那今天放四更吧。
也就是昨天的三更+今晚9点那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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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十日恶风三尺雪”等诗词出自元代许有壬《临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