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旗担心自己看错,专门走进房间又确认一次。
最大量的红薯不算,这哪个生产队都种。
余下是季节专有的白菜、萝卜、土豆、卷心菜……
数量如何,魏红旗没心思去数。
她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
可也不是瞎子。
她感到怄火,扭头盯着马兰娟质问。
“大姐,这些东西是我定的那批?”
“怎么可能!”马兰娟仓惶地躲开这眼神,声音飘忽。
“我这不是看你忙活好几天,别说添粮食,连根菜都没见到,就这天天做饭还大手大脚,眼见存粮要见底,我只能帮帮你。”
话越说越顺,马兰娟壮起胆子?看向魏红旗时,变得理直气壮。
“这是我拖县城娘家人帮忙,去附近生产队问的,虽然没找来主粮,好歹能多添点菜。”
魏红旗有被气笑。
她本来打算给马兰娟一个机会。
如果承认是她定的那批菜,算起来还是马兰娟帮忙。
现在倒是让她冷下心肠来。
越气,魏红旗反倒越冷静。
“我要谢谢大姐帮我分担。”
马兰娟加深笑容:“都是小事,一个生产队的,总不能看着你瞎忙。”
魏红旗冷哼一声,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这下马兰娟才察觉到,魏红旗态度不对。
不过她没放在心上,毕竟这事闹大闹开,是魏红旗自己没本事。
魏红旗自然也想到这点。
她之前不在,这批菜,在其他人眼里,就是马兰娟想办法弄来的。
马兰娟笃定她会把这委屈吞下去。
“小魏,事我都帮你办妥,这付钱,就你带送菜的人去找江铮,你看成不成,这样在外人眼里,也是我们一起合作买来的这些,对你名声好。”
对上江铮,马兰娟还是有点发怵。
魏红旗彻彻底底被恶心到,连个表情都懒得给。
“不成。”
“啥?”马兰娟傻眼。
“我说不成。”魏红旗重复道:“这菜跟我没关系,我不能抢大姐你功劳。”
“看你说的,什么我的功劳,大家的,大家的,这菜总共也就七块钱。”
“可你这事办的不凑巧,闷不吭声来这么一下,我跟江铮可没为你这计划留钱出来,之?前在县里,我们已经定下主粮,钱交掉大头,剩下的,我已经定下其他生产队的菜。”
“啥?”马兰娟傻眼:“三百块全没了?”
“没了。”
魏红旗深深吐出一口气。
买东西可以再想办法。
总之不能恶心事被马兰娟干完,好名声还被她戴着。
……
“不可能。”
马兰娟不断摇头,怎么也不信她这话。
“三百块怎么能说没就没,你也没带东西回来,集市那你更是没给钱。”
“大姐是马王爷长三只眼吗?人在五里还能看到我在集市上给没给钱。”
“我……”马兰娟话梗在嗓子?里,也意识到不对劲。
张张嘴想说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魏红旗不给钱。
她竟然不给钱!
“买卖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这不是看你啥也没带回来,想着钱肯定还在,你刚刚是跟我开玩笑呢吧。”
魏红旗板着脸:“我像在开玩笑?”
“……”
马兰娟慌了。
这是她怎么也么想都的。
心里着急,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
“再找找,万一在身上哪个口袋找到个块儿八毛的……”
“媳妇。”江铮在生产队门前等着,越等越不对劲,这才出声打断他们。
马兰娟心头一跳。
听到江铮的声音后,心里面立马起新盘算。
余光正巧看见送菜的人上完茅厕回来,想借机强压魏红旗低头认下。
身子灵活的从魏红旗身边闪过,大声跟送菜的人说。
“大兄弟,我们管钱的人回来,你只管跟她去结账。”
她手指着魏红旗,念经一样地说完就跑。
奈何转角有人冒出来,正巧拦在她要跑的去路上。
送菜的人见她话都说不清想跑,以为她要赖账,赶忙追上去抓住人。
“你跑什么!赶紧给钱。”
马兰娟见有人来,想赶快脱身。
“她她她,你找她要钱。”
送菜的看过来。
魏红旗不认识这个送菜的,至少不是上次跟她商量好的那个。
她反手指着马兰娟:“她才是管事的。”
“小魏!”
马兰娟见她油盐不进,眼看听到声音凑来的人越来越多。
送菜的还在大声喊着快还钱。
马兰娟就算怕江铮,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壮着胆子?出声。
她坚信魏红旗说没钱都是骗人。
江铮这两天也只跟着去过县城,集市的情况,他不知道。
对!
马兰娟眼底闪过期待,放缓语气。
“江铮,送菜来的人等着拿钱走,你看……”
“钱,什么钱?”江铮装傻。
马兰娟慌了:“就之前生产大队批下来,给咱们买粮食的钱,这些菜也就几块钱,你先给了。”
“哪还有什么钱,全都买了东西。”江铮故意拎起脚边袋子?。
“就这点东西花三百,你骗谁!是不是你们夫妻俩合伙私吞!”
马兰娟想直接扒开江铮背回来的东西,奈何送菜的人不松手。
她只能招呼距离最近,刚刚挡住她逃跑的那俩小伙子?。
“你们去看看,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夫妻俩被骗。”
江铮厌恶地皱起眉:“谁说只有这点,咱们工程结束前,保证饿不到大队人,这是先拿回来的。”
他主动打开袋子?,让围观的人看见。
有小伙子?嘴快:“这东西不是给畜生吃的?”
江铮一眼扫过去。
边上有年长的人,先一步一巴掌拍在小伙子?背上。
“有得吃就不错,哪那么多要求,这可是好东西。”
小伙子?也没坏心,这会听说能吃饱,一双小眼睛瞬间睁大。
“真?的能吃饱?队里面最近都不敢提这事。”
说是江铮媳妇负责做饭,要是宣扬起来惹到江铮生气,那可就糟糕。
魏红旗心想,今天如果不回来这一趟,真?就要丢脸。
她想到一开始非要去县城的江铮,扫他一眼。
这男人肯定提早知道什么。
……
来送菜的人越听越不对劲。
抓住马兰娟的胳膊多用几分劲:“你是不是拿不出钱?”
马兰娟还在挣扎:“钱都在他们那,你去跟他们要。”
“我们没要这菜,没钱给。”魏红旗冷酷无情道。
送菜人见他们像丢沙包一样来回甩来甩去,抓住马兰娟更是不敢撒手。
“六块八,赶紧给钱,我拉这一车大老远送过来,你可不能赖账。”
“我没要赖账,你等等。”
“等什么等,这菜原本是魏家村订的,是你自己说,多给三毛钱,我们才答应你的。”
“那不是嫂子?娘家。”快言快语的小伙子?又先一步出声。
边上察觉出猫腻的人,赶紧捂住他嘴巴。
魏红旗眯起双眼:“大姐,你刚刚跟我说可是七块钱。”
“不是!”
“你这人怎么回事,价钱一早谈好,你想黑钱,也别耽误我呀,你到底给不给钱!不给钱我可要找你们生产队长!”
马兰娟无可奈何的求向魏红旗。
魏红旗径直扭头看向江铮,凉凉道:“咱们可要快点去集市,事都要被大姐干完,显得我多没用。”
“魏红旗!”
……
江铮让刚刚那小伙子?把豆饼跟麦麸拎进生产队,头也不回的跟魏红旗离开。
送菜的人只能跟马兰娟继续扯皮。
这事最后还是惊动了生产队长。
等队长人赶过来,就被送菜的一通恶心,阴阳怪气的把事情重复一遍。
大队长黑着脸,指着一起来的副队脑门直骂。
“看你家干好事的婆娘,去,把队里把钱拿给他。”
来的路上他多少?听到点消息。
魏红旗跟马兰娟这龌龊,看江铮态度肯定是护着媳妇。
想让他拿钱,绝对不可能。
这钱,只能队里出。
今天这钱不给,五里本来就没有的名声,可就直接被扔进粪坑里,臭到底。
送菜人拿到钱,这才推着架车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嫌弃一句。
“所以说不爱跟你们五里人买卖,满嘴秃噜话,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晦气。”
生产队长忍气把人送走。
副队长只觉得丢人,指着马兰娟鼻子质问:“谁让你沾这事的,队里都把事交给江铮媳妇,你操哪门子闲心,能耐的去拦别人定的东西。”
“我没……”
“别把人当傻子,好好送去魏家村的菜,怎么就到你手里,你跟魏家村有半毛钱关系。”
别人也就算了,自家男人也这么骂。
马兰娟心里也冒气火。
“我这为谁?这不是想让你有点好名声,我家里可都说,新书记刚下来,表现好能回到公社去,你总不能一辈子?跟五里烂一起。”
生产队长一回来,就听到这话。
副队长看见赶紧摆脱干系:“队长,我可没这样想,从生产队建立起我就在,我可从来没嫌苦嫌累过。”
他现在是真嫌弃自家婆娘没脑子?。
怎么就不想想。
再大的好事,他头上都坐着一个队长呢,哪就能越过队长轮到他。
生产队长被气的没心情争这些。
他恨恨的盯着马兰娟。
“咱们这些年,这攒那抠,队里就留下这几块钱,是想着大队里谁家有急事能帮帮,被你这一祸害,都没了。”
“我回去一定教训她。”
“生产队有生产队的规矩,从现在开始,她也别跟人家江铮媳妇一起做饭,我都替人家闹心。”
“队长!”
“从队里找个会做饭的小伙子?替掉她,她既然一心为大队好,明天开始,跟着大队里的人去拎泥兜子?。”
“我不去!”那可都是重劳力。
“由得你说,就这么定。”
……
及时离开的两人还不清楚队里的决定。
魏红旗这会正追着江铮问:“你是不是提前就知道!”
道上没人。
江铮勾着媳妇肩膀往怀里带:“咱们现在要紧事,是去集市上买东西,不能耽误时间。”
“你不说我就当你知道。”魏红旗伸手打开他:“那为什么提前不跟我说?”
“提前说什么?”
江铮见她媳妇那幽幽的眼神一直没变,心虚一下。
“行?,那就当我提前告诉你,你打算怎么办?”
“拉着你去提前把东西带回来。”
毕竟吃的最要紧。
江铮不满意:“那不是便宜她。”
“就现在这样,除了不付钱,不一样没其他办法,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能真动真格?”
“看吧,你还是心软,所以我才没说。”
魏红旗眼底闪过精光:“好哇,你承认了。”
江铮靠在媳妇身上装傻:“我媳妇真?聪明,这都瞒不过你。”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见过副队他妻弟,咱们进县城那天,他一直跟屁股后面呢。”
“可马兰娟也没出大队,怎么说的?”魏红旗没想通。
“隔段时间,她娘家人都会来一趟。”
魏红旗想到自家哥哥。
“来送东西?”
“以为谁都跟你哥似的,她家那是来要东西。”
“???”
来五里要东西,那家是有多穷。
江铮捡着知道的说:“主要是家里人口多,就占一个居民户口的福,把女儿嫁给当时还在公社的副队,就是想沾光,让家里情况好点。”
后面的不说,魏红旗也猜到。
估计马兰娟娘家怎么也没想到,副队长在公社干得好好的,突然就被调到五里新组成的生产队。
魏红旗咋舌,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个时候,江铮说个更大的事情。
“可惜咱们副队不知道,他会被调下来,还是被他媳妇娘家害的。”
“恩?”魏红旗感觉像是在听戏。
江铮借机亲近,见媳妇没发现,抱的开心。
“来咱们生产队的,像队长,就是没背景,咱们队会计,那是之前犯过错,独独副队长,原本前途挺好。”
“这还真?没看出来。”
“光看咱们大队,就他一个娶了媳妇就该知道,那是在进来之前就娶到的。”
魏红旗想到队长的年纪:“咱们队长也有四十?好几吧,来五里也就几年,那来之前怎么没娶媳妇?”
“哪有那么大,三十?多,就是长得老,之?前有定过亲,结婚日子都算过,对方知道队长要来五里,悔婚了。”
这让魏红旗忍不住唏嘘,真?是没想到。
“快说副队。”
“我知道的,就是马兰娟他弟弟得罪人,祸就落在副队身上。”
魏红旗听完忍不住摇头。
“今天这事,只要闹到队长耳朵里,她就肯定不会好。”
“队长看着挺好说话。”
“媳妇你这看人眼光不如我,队长怎么看心长得都像板砖。”
魏红旗只信一半。
毕竟不管怎么说,马兰娟男人都是副队长。
……
两人先去到魏家村。
不管那送菜的人最后如何,魏红旗都要跟婶婶说一声,省的一直惦记,白白等着。
李兰菊当场被气到,说什么死活都要再跑一趟。
集市上不是一直都有东西的。
毕竟如今入冬,秋收已经有一段时间。
上次来,还比较清冷的街集市,今天一靠近,就远远看到人围在一块。
“今天这么热闹。”
李兰菊看一眼,轻拍脑袋才想起来。
“我都忘记,东堤生产队上有饸烙机,今天是他们带机器来集市的日子。”
饸烙机,在魏红旗的认知中,是个神奇的东西。
能把软趴趴的玉米面给做成面条。
在很少?吃到白面的这个时候,饸烙机做出来的玉米面条就受到不少?人喜欢。
一般都是玉米面自备,给两分钱,有机子的人就会帮忙做。
李兰菊瞅两眼:“忘记带玉米面,可惜了。”
魏红旗都没让自己看。
如今的五里,可没条件吃面条,不管什么面的。
她扫过其他地方,想要找寻下架。
就瞧见面前跳出来一个人拦着他们。
魏红旗一眼就认出来,是前几天在集市上跟她约定好,送货去魏家村的那个小老头。
“我今天一早就来这等,可算是把你给等到。”
魏红旗皱着眉头,不知道他怎么敢再来。
李兰菊就没那么好的脾气。
“等着看我们笑话?还是等着跟我们说你把东西转手一卖多赚几毛钱,老赵头,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认识,我今天算是看透你。”
“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东西不是你卖给别人的?”
“那是生产队的东西,队长要多卖钱,我也没办法。”
“那还说什么,闪开。”
老赵头佝偻着身子,坚持不懈的拦着。
江铮瞧见,上前就要动手,被魏红旗拦住。
“别理他就行,到底年纪大,真?伤到哪,我们说不准还要陪汤药钱。”
江铮收回拳头,想呵退他。
老赵头倔得很:“我知道这事怪我,所以我联系我老伴她娘家那,把能凑出来的都给你带来,就是怕耽误你们的事。”
三个人的脚步一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李兰菊侧目:“真?的?”
这会冷静下来,她想到他们就是来买东西的。
“我还要脸呢。”老赵头说的认真:“这集市上帮大队送东西,来来往往就那几个人,这事传出去,我保不准以后就没生意,没生意可就要被换掉。”
来集市上帮忙,生产队是会看卖出去东西的多少?,给帮忙的人一些工分。
如果被换下去,家里面少掉这一笔工分,来年可要紧张不少?。
“可不能再骗。”李兰菊盯着她。
“肯定不能够,东西就在那边,不过跟之?前比,还是有点少,但是都是自家新鲜种出来的,如果不是家里孩子生病,需要钱看病,也不会专门把自己家吃的给拉出来卖。”
“不是生产队的?”
“生产队同意挂队里名,肯定不会不合规矩。”
老赵头带他们走去路边,就看到一个小推车,车后站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子,一张脸晒的黢黑,紧张的朝这边看过来。
魏红旗的注意力都在车上。
确实比之?前少?,但是菜新鲜,如今也能补上她的口子。
最多,就是过些天要再来集市一趟,就是不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东西。
老赵头心里担心:“行?吗?”
魏红旗瞧见他的诚意,心里明白东西属于生产队,他也做不了主。
“行?,我们都要。”
“好好好,真?是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