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争流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小包,贴身存放,里面都是些火折子、伤药之类的必备品。
虽然慕摇光应该不会这么倒台,但是政治上的风云变化,一向迅疾而出人意料。
倘若“抄家”抄着抄着就变成了“杀人放火”,叶争流也不会太奇怪。
叶争流倒提轻剑,只在房里静候了一会儿,便听见门外长廊里,有毫不遮掩的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如同催命鼓点一般,一步一停,片刻之后,便长久地驻足在叶争流的门外,宛如催促,也仿佛沉思。
叶争流的脸色缓缓变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缓缓地把剑锋插入两扇门板间的缝隙当中。
几乎是在同时,大门被叩响,慕摇光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清晰地透过门板传来。
“叶姑娘,是我。”
一听这个声音,叶争流毫不犹豫地一剑刺了出去!
慕摇光:“……”
他飞快地闪身躲过,下一秒钟,大门就从里面被拉开。
叶争流面带微笑地冲他打了个招呼,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的剑尖依旧笔直向前,还保持着和慕摇光擦肩而过的姿势。
“冒犯了。如果是慕公子,就绝不会躲不开这一刺——我是这么想的。”
慕摇光貌若伤心地用扇子遮了遮脸。
“若我不小心没躲开呢?”
那就只能拿你的人头,去丛影那边投诚试试了。
叶争流礼节性微笑:“慕公子说笑了,你神通广大,怎么可能躲不开呢。我素来是相信慕公子无所不能的。”
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槛,互相露出心怀鬼胎的客气笑容。一时之间,空气中飘散着虚假的气息,满是成年人的塑料味道。
叶争流把慕摇光请进卧房,给他象征性地倒了杯茶意思意思。
会送到她房中的茶叶一向品质上佳,碧绿的茶汤映在甜白的杯中,清香弥远,白雾氤氲。
茶面上漂浮着一片漏网之叶,在热水里缓慢地打着旋,一寸一寸地坠入杯底。
慕摇光持握茶杯,缓缓地啜饮一口。他的手指洁白修长,质感比起白瓷更加近似玉雕,一缕如烟墨发垂在桌上,当真像个不染红尘的浊世佳公子。
茶汤入口时,慕摇光抬起眼来,对叶争流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此时情景与几日之前互相映照,叶争流不敢喝他的茶,他却不怕喝叶争流的。
“我有一事,几番思忖,还是觉得该告知姑娘。”
“客气了,慕公子你说。”
慕摇光并起手指,在自己双眼前虚虚拂过:“楼里有一条向外的密道,机簧隐秘,只能开启一次,用后即毁。当极乐神女的尊像双眼泣血时,这条密道便会打开。”
叶争流若有所悟:“是‘那一尊’?”
慕摇光含笑点头:“是那一尊。”
叶争流欢快喝茶:“好的好的,那就谢谢慕公子了。”
她心知肚明,慕摇光摆出这个架势,分明就是留了个钩子,等着自己往下追问。
但她偏不问。
不但不问,还要看慕摇光能不能忍住不说。
慕摇光:“……”
慕摇光忍不住。他双眼微阖,算是认了栽。
“叶姑娘争胜心未免太重——若我和你说,这一桩事同那匹小狼有关,姑娘也已经不问吗?”
话音刚落,叶争流眉目不动,手中茶杯却是一晃。登时清波皱碎,溅玉有声。
“慕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姑娘知道,岛上七日之后会挑选九十九斗者,举办一场大祭的事吗?”
叶争流刚开始有点懵逼:妲己?什么妲己,慕摇光说话怎么还带一股西洋口音?
但极快地,她就反应了过来。
不是妲己,是大祭。
祭祀是一件神圣的事,本不该和斗者这样的阶下囚扯上关系。
如果牵扯上了,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想想看吧,如果是好事的话,为什么会需要九十九个平时就很刺头的斗者,而不是九十九个训练有素的侍卫呢。
考虑到祭祀的本质都是献祭,真相便已经挂到叶争流的嘴边。
“你们祭祀用人牲?”
慕摇光静静地看着叶争流,连胸前的折扇都停止摇摆。他目光中隐隐藏着一丝怜悯,似乎是可怜叶争流还没有看出其间的猫腻。
“叶姑娘,从来都是人牲啊。”
叶争流眉毛一挑,心想我才上岛几个月,你和我说什么“从来”……
等等!
叶争流:“!!!”
刹那之间,思维的石火如电闪一般,从数亿万光年般遥远的地方击透了叶争流的大脑。她慢慢瞪大眼睛,终于把上岛以来的所有不对头之处都串联在了一起。
——为什么竟然会有两个斗场、规则怎么会是硬性要求一个杀死另一个、杀魂所去的斗场何以没有观众、斗场怎么会建在全岛最高的地方?
天可怜见,原来那不是一座斗场,而是一所祭台!
他们不是在比斗,他们是在献祭。
本是奉献给神明的祭品,又何须凡人来做观众?
是叶争流先入为主,以为岛上开了个黑拳馆,又立了一座洗脚城,多半就是个海上的自在销金窟。